第58章
“贖什么罪呢,你無罪可贖,”陸觀道又咳嗽,良久才繼續,語氣已很是輕微,“你本無罪,何須自愧?!?/br> 池釵花的嘴角揚不起來:“他?是乞丐有法子,我沒罪?我怎么沒罪……我沒罪?不……不……” “是,你無罪,”陸觀道眼皮子愈來愈沉,他堅持著說完最后一句誰都聽不著的話,“他本也沒有……” 輕如羽毛的五個字,像是泉眼流水一樣流入斐守歲的耳朵里。也只有幻境的施術者,能全方位感受到這樣的細微之處。 這小孩在說誰? 斐守歲走到眾人之中,眼見著陸觀道倒在地上??罩械挠魤旧褫背槿ツ且豢|仙力。戰戟跟隨原主人瀟灑地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只在謝義山腦海中留下一句話。 “照顧好小娃娃。我等之事小娃娃醒來后會忘卻。你那一跪我等不受,你自然還是他門中人?!?/br> 謝義山聽罷,在池釵花的沉默中,朝著空曠的天一作揖,是大禮。 斐守歲站在東面,此時的天已沒了灰暗,朝陽從東方蔓延至整個藍天,粉色與橙紅交織著,好似一匹有經緯的布。 光從斐守歲的身體里穿透,照亮小孩青白的面孔。 可天上獨獨沒有大紅。世人都知道大紅的色彩只有日落的火燒云才能瞥見。 謝義山拱手后,遵著郁壘神荼的意思,抱起陸觀道往黑牙睡覺那屋走。陸觀道瘦小的身軀有些咯手,謝義山手臂又受傷,吃力地一句話不說。池釵花在后頭愣愣地跟著他也不出聲。 小孩臉頰干癟,臉色亦不好,斐守歲趴在窗邊。等著陸觀道躺好,時日已然不早了。 朝陽從屋子的紙窗里游進來,一點點碎屑的光,宛如群魚。 謝義山特意給小孩蓋好被褥,他的手臂用符紙貼著止住了血,才能勉勉強強抬手行動。他長嘆一口氣,轉頭看到小屋屋門處,一個女子,一個老者。 女子背上附著的鳥妖被打暈,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還沒有謝義山一個乞丐得體。沒有面皮的她,看不出是什么情緒。 老者眼白露出大半,口水從嘴角流下,癡傻似地笑著,站在池釵花身后。 這般慘樣,謝義山心里頭是五味雜陳,他撐著身子坐在榻邊。 “我是能救,但……”謝義山移開目光,“但只能救魂魄,rou身是不成了?!?/br> 池釵花不說話。 “且需要時日,只怕那時候你又被烏鴉控制?!?/br> 謝義山說著,手漸漸捏緊褥子,他不敢看池釵花的眼睛。就只有眼睛了,一雙單純的尚未被妖污染的眼睛,那般直勾勾地看著他。沒有過多的欲望,只在渴求一個回答。 伯茶咽了咽,努力去回應:“我用符紙能鎮壓烏鴉幾日,其余的需要你等……” “我等?!?/br> 兩字從女兒家沒有唇瓣的嘴里說出。她說得很是篤定,她知道自己沒路可走了,信也好不信也罷。 眼前的謝義山停滯一瞬,回她。 “好?!?/br> 謝義山起身,從衣袖中取出三張泛黃的符紙。他走到池釵花面前,念著誰都聽不明白的咒。 老妖怪看了看小孩,又去看謝義山。 那些個符紙懸在空中,變成三只白色的鳥兒,一只停在池釵花的另一個肩頭,其余兩只理著羽毛站在池釵花頭上。 呼的一吹,鳥兒變成牢籠困住了烏鴉。 謝義山又用這個法子去護黑牙。黑牙這才脫離了幻夢,回過神時,臉上帶著不知為何的笑意。 “我的財寶呢?”黑牙伸出雙手在空中一下一下,“不見了?去哪兒了?” 謝義山皺眉,用一旁舀水的半個葫蘆,倏地打在黑牙的手背上。 “醒醒!” 葫蘆肚子里的水順著沾濕了衣襟,黑牙渾身一顫,這才幡然醒悟。要不是池釵花那張臉,黑牙怕是還要繼續癡迷。 屋子里清醒的兩人齊刷刷看著黑牙。黑牙張大嘴,一排烏黑的牙齒就露出來。他伸手指著池釵花,到嘴的話,被迫憋成一個反問。 “我家小姐?” 第29章 著火 謝義山點點頭。 黑牙似乎是不相信,他后退數步,直到碰著了裝水的木桶,他才有意識地哆嗦。 “皮都沒了,怎么可能……” “她就是池釵花,”謝義山放下葫蘆,“你東家小姐?!?/br> 黑牙聽罷瞪大眼去看池釵花。 池釵花知道黑牙在議論自己,伸出手遮擋臉頰,卻因手背上的皮也開始一層層往下掉,沒有遮住黑牙的視線,反倒把那可怕的推出去給人看了。 皮rou之間不再黏合,蛻皮似地抖落。 謝義山不管這些,他朝池釵花道:“你現在是一只腳踏入了鬼門,另一半還在人間。黑白無常沒有找上你,全是因為你肩上的烏鴉是妖物,像你這樣三界夾縫里的魂魄,魂歸后是沒有去處的?!?/br> 斐守歲坐在床榻另一邊,他聽著謝義山的話,這可不是什么正經門派傳人會說的,聽上去倒像是江湖騙子。 但謝家伯茶口無遮攔。 “當然這些事與我沒有關系,只不過現在你需要尋一個軀殼,不然以魂的形式存在于這荒郊野嶺,很有可能會被那些個孤魂野鬼欺負,嚴重的會同類相食?!?/br> 要是給謝義山一副快板,想必他現在就能唱起一曲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