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就在老妖怪眼前,滿屋的怨氣被長劍吸入。頃刻,池釵花的臉重新出現在斐守歲的視線中。 女兒家已不如來時漂亮,紙偶的面皮因剛才的怨氣沖擊散了大半,露出來的是秸稈做成的骨架,還有未干的漿糊。 池釵花guntang發暗的魂靈被秸稈困在心的位置,跳動。 斐守歲沒有驚訝,他甚至很悠閑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茶水有些微涼。 喝酒的胡人意識到事情真的不對勁時,已經晚了,他哪里都逃不掉。 池釵花機械般轉過身,一把長劍閃呼閃呼照出胡人慘白的臉。 胡人嚇得問她。 “劍……劍也是戲法嗎?” 當然不是。 但池釵花沒有回話。 女兒家歪著頭,以極快的速度將長劍一甩,朝胡人刺去。 斐守歲的眸子變成灰白才能捕捉那動作。 明明走路說話都是遲鈍的,為何偏偏輪到砍人就這樣的靈敏。斐守歲想起幻境里一針一線縫制荷包的女兒家。女兒家的手上沒有練家子留下的繭,有的不過是針線劃落的傷疤。 是制偶師的刻意為之,還是…… 還是女兒家自己向上蒼的祈求。 斐守歲垂眸,靜靜等待胡人血濺當場。茶盞里的茶吃完了,還是只有羊鳴。 風刮起來,沖擊著紙糊的窗子。 等著人頭落地,周遭安靜,只有塵埃在游動。 沒辦法,斐守歲不以殺人放火修煉,所以他既不愿血玷污了自身,又因妖的本能想去這么做。在內心與修習的選擇之下,斐守歲往往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但嘴里念著“阿彌陀佛”,眼睛總想看看新奇與血腥。 斐守歲抬眼偷望,見池釵花的手高舉,長劍被困在空中動彈不得。 女兒家那張破碎的臉猙獰著鼓動,用盡力氣也移不動長劍。長劍就像被困在那個虛空,被什么不知名的氣握著。 斐守歲思索些許,便用妖身的眼瞳打量。這才發覺長劍劍柄處有一圓圓的物件。 物件中空,黃銅色。 還沒給斐守歲思索物件的由來,黃銅色物件一震,碎了劍柄一角。斐守歲反應及時,立馬點地,跳開飯桌。 震動的余波將木頭桌椅橫面沖開,茶盞應聲碎裂。 緊接著,屋外羊也不叫了,風也停下來。 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打開靠河一邊的窗戶,咧嘴笑道: “總算抓住你了!” 第14章 伯茶 來者一身破爛,正跨步做踏入屋子的動作,前腳踩在窗框上,后腳還在外面。 一只手頂開窗戶,另一只手里拿著串銅錢與拐杖。 天圓地方,正是官府發的正規錢幣。 斐守歲因那震動,被迫退在遠處安置酒壇子的地方,他識得這個偷窗欲入的小賊,正是帶他去唐宅的乞丐。 乞丐還沒翻窗入室,就一個踉蹌,頭著地撲在窗戶下頭,聽著就疼。 接著是很近的一聲羊鳴,伴隨一只老山羊的頭趴在窗框上。 斐守歲與那老山羊對視,老山羊便雙蹄一用勁跳入屋內。 兩人,一妖,一怨鬼,一山羊。 客棧被四方不同之物鼎立。 乞丐拄拐站起來,他吃痛般捂著自己的額頭,一把手握住山羊角,將老山羊拽起。 “你還頂我,這是恩將仇報!” 黑老山羊撇過頭,似有不服,一臉不屑。 斐守歲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辦好,他雖早預料到乞丐并非普通人,但那只山羊又是什么人物。 老妖怪的眼睛露出迷惑,被乞丐捕捉到了。 乞丐很是客氣地握拐抱拳,對斐守歲說:“好巧好巧,又和公子見面了?!?/br> 巧個屁。 斐守歲為得禮貌,只能朝乞丐頷首。 乞丐見狀放下山羊,換一只手拿著銅錢串,很悠閑地朝池釵花走去。 “為了找你,我可是裝瘋賣傻了三個月?!彼移ばδ樀販惿锨?,“明明是只鳥妖,怎么和鼠精一樣喜歡藏來藏去?!?/br> 池釵花無法動彈,眼神兇狠。 “別想著能逃了,喏,你看看?!逼蜇c了點浮在空中的一枚銅錢。 “有它在,你就等著被我抓吧?!?/br> 順著視線,斐守歲注意到銅錢。銅錢上頭附了一層咒法,至于是什么咒,太遠了,他看不清。 乞丐又朝還在發酒瘋的胡人說:“做不成使節就跑這種偏遠小鎮作惡,大人賣給池老太爺的珠寶我可都記下了,這一樣樣的都可是朝廷的禁品?!?/br> 一旁老山羊聽到“禁品”二字,急得直沖胡人拱去。 胡人被老山羊嚇到,瞬間醒了酒,雙腿無力地彎曲,嘴巴哆哆嗦嗦:“我、我……” 乞丐目光一瞥。 “怎么想留下來陪這位‘美嬌娘’,還是等天亮我押你去衙門?” 胡人聽到后半句,他露出一副難以言說的表情,手指拽著衣袍,支支吾吾。 “衙門不去,不去?!?/br> “不去?那還不走?!?/br> 謝義山朝池釵花的方向嘖了聲,胡人這才清醒看了眼他口中的美人。 池釵花的臉早已支離破碎,面皮在空中垂擺著,有生命似的在扭動。那張被撕裂的紅唇,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一會兒說話,一會兒又哭喪一樣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