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雨未停,雨珠穿過斐守歲的身軀,打在石磚上。 老天爺并不想在現在放晴。 斐守歲跟著唐年一路走到唐宅角落,那里沒有什么人來往。僅一木門,隱藏在深深的雜草從里。 唐年吃力打開木門。 門口站著的又是斐守歲的“老熟人”,鬼新娘身邊的轎夫,打頭的那個。 唐年走近幾步,斐守歲便也湊上前。 “過幾日我找亓官家的提親,我舉薦你攬下抬轎的活?!?/br> 目前為止都很正常,斐守歲也沒放在心上。 唐年忽然壓低聲音:“等到抬轎來時,你繞路去城外河邊,將亓官家的和媒婆一起推入河里,別留活口?!?/br> 第8章 大雨 斐守歲眼神一沉,憶起新娘子一身錦衣羅緞,只嘆覓錯了良人,配上滿頭珠釵,白花去性命一條。 眼見唐年和轎夫籌謀這傷天害理的事情,斐守歲不想再多聽,轉身要走。 潑天的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些,仿佛是老天爺想在這宅院的角落里灌水,好掩埋掉什么。 斐守歲習慣性拍了拍肩上灰塵,踏上小徑,沒走幾步唐永與他迎面。 油紙傘斂了好些水珠從沿邊落下,水珠把徑邊枯草砸得直不起腰。老妖怪瞇了瞇眼,他沒有讓步,就緩緩朝唐永走去,讓那急匆匆的唐永從他透明身軀里穿過。 草腥一下子漚入,跟隨一陣寒意刺進斐守歲的意識。 幻境出現重要轉折才會對施術者產生影響,斐守歲不得不轉頭看那唐家兄弟。 唐永比唐年高一個頭,此時正在銅黃油紙傘下說話。兩人執同一把傘,在狹小的石子路上靠得很近。 斐守歲仍舊在雨中。 大雨有些迷眼。 老妖怪雖滴水不沾,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當兩人走過他,聽到一句:“兄長,你說這樣做會不會太絕了?!?/br> 嗯? 斐守歲背手直腰跟上。 雨簾里,唐年又道:“畢竟……” “畢竟什么,你都與那轎夫說了,現在卻心軟起來,可成不了大事?!碧朴赖男芷婀?,“不是你昨晚在房里與我抱怨的?那會義憤填膺,怎么現在又考量起后果了?!?/br> 房里?昨晚? 斐守歲臉上難得露出發自內心的嫌棄,他看前方一左一右的兄弟倆。 那唐永的手自然地搭在唐年腰上,兩人湊得更緊了。 唐年看著卻不怎么開心,他似乎猶豫許久,在那傘面之下吞吞吐吐:“亓官家的還沒嫂嫂好看?!?/br> 斐守歲:“……” 雖不能僅憑三言兩語推斷故事,但唐家兄弟這番話真的很難讓人不聯想。 斐守歲原本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jian殺案子,沒想到其中感情的復雜程度,讓他這幾千歲的妖怪都不得不欽佩。 就在老妖怪眼皮子底下,唐永掐了把唐年的腰。 “等你處理好亓官家的事,過些時日我就休了池釵花?!?/br> “兄長要休了嫂嫂?” 唐年一驚,停下腳步,雨水側斜著打濕了他的肩膀。 兩人在一把傘下,卻出現了距離的相隔。 唐永猛地沉下臉:“怎么了,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br> “我……” 狂風將雨水吹入唐年的頸后,他打了個冷顫。 有那么一瞬斐守歲在唐年臉上看到了厭惡,但瞬息唐年就變成了原來良善的樣子,像一只乖巧的兔子,只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磨牙。 兔子朝一步之遠的唐永說:“會不會太快了?” 唐永忽然笑了聲。 “放寬心,我會處理?!?/br> 兔子皺眉不語。 唐永見狀,伸手再次攬上兔子的腰。唐年好像在唐永的懷里顫了一下,這樣的舉動被斐守歲收入眼底。 看著兩人再次膩歪,斐守歲意識里那股寒意漸漸消散。老妖怪打量著走遠的唐家兄弟,他不想跟上去了,誰知后頭會看到什么情景。 大雨轉小,投入池中,打得荷花葉子零零散散。 斐守歲嘆一氣,他背手轉身,走了幾步便一躍而起,似只鳥兒腳點池上蓮蓬,使輕功,在游廊那側落腳。 …… 唐宅另一端,當家主人的院子。 老妖怪剛至此便查看了院內所有屋子,可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池釵花一人,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斐守歲無可奈何,就趴在窗口看著院里唯一的人兒。 屋內點燭,池釵花在燭光下刺繡。 女兒家的一生,入了宅門似乎就沒有別的生機,老妖怪看向那精巧的荷包,還有一縷縷未縫好的絲線。 也不知蹉跎了池釵花多少日夜。 斐守歲看夠了覺著無聊正要走。池釵花忽然抬頭,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窗外。 外頭的雨停了,院子寂靜。屋內沒有旁人,就池釵花一人聽著流水叮咚。 池釵花慢慢站起來,她放下針線,一步一頓地朝窗邊而來。斐守歲未走,他知道自己并不存在于幻境,也就沒有躲避。 老妖怪垂眸。 女兒家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近在咫尺。一只紅酥手接住一滴從房檐而下的水珠。 斐守歲看著那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他的表情沒有波瀾。 池釵花見雨絲細細,笑道:“雨停了?!?/br> 話落不過些許,一道閃電忽然劈下。倏地點亮了老妖怪透明的軀殼,隨即悶雷滾著厚重的烏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