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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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見,不必再見……”王含想到這里,喃喃地開口重復。 他身為后父,怎能不與自己作為皇后的女兒相見? 王安一脈已是徹底毀了,他若再與這個女兒斷絕關系,那么,太原王氏豈非又要回到過去那種坐冷板凳的時日? 不,連過去都不如。 因為這幾年的爭斗,早已令他們失去了傳自祖輩的清名。 登高跌重,他們一族人,會比從前過得更慘。 太原王氏即將一無所有,而他王含,很有可能會成為被記上族譜的罪人。 王含想到王池方才宣布的最后決定,心中后怕不已。 她說:“你身為太原王氏最為年長的所謂名士,卻不肯安生度日,非要百般折騰,害得家族名聲越來越不堪。既然如此,從今以后,你便離開建康,找個地方閉門思過,再也不必為官了?!?/br> 王含當時下意識地反問:“這怎么行?我若不做官,家里便再無高位之人,你兄長們日后的前途,又該如何是好?” 可王池卻只是無情地說道:“我的兄長只有王云度一人,你那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兒子,與我有何關系?” 王池心里明白得很,作為大行皇帝的兒子,她的三個孩子,往后必然會面臨無數別有用心者的誘惑,承擔每個位高權重之人的猜忌。 他們母子要想安穩活著,便不能也絕不該接觸任何朝堂勢力。 盡管郗歸還未提出這樣的要求,可她卻要先擺出自己的態度,防范一切可能出現的瓜田李下之嫌。 從今以后,太原王氏只會是她的負累。 既然他們所有人都無法與郗歸抗衡,那么,在這樣的前提下,家族越是昌盛,他們母子反倒越是危險。 當她還是一個皇后的時候,母族的勢力與她的榮華息息相關,她當然會愿意為娘家爭取權力。 可事到如今,當母族與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安全——產生沖突時,她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 這是她生而為人的本能,更何況,是家族先決定犧牲她。 往后余生,王池將毫無顧忌地做自己,而絕非王含想象中的那個甘愿為家族犧牲的女兒。 當王含的冷汗浸濕脊背之時,姚黃已捧著王池的詔書到了刑場。 郗歸因王池的聰慧而露出笑意,她輕輕點了點頭,很快,王安和他那數十個涉嫌通敵叛國的同伙,便于眾目睽睽之下,落了個身首分離的結果。 “太昌六年冬十月”,這是建康城內的許多世家子弟,終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個表述。 許多年后,學子們讀到有關這一月的種種歷史記載時,仿佛仍能看到那時的刀光劍影,感受到當事人腦海中的驚心動魄。 那一月,北秦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動身南征。 北府軍前往壽春的援軍被攔在揚州,牽扯出了瑯琊王與太原王氏王安一脈通敵的罪行。 圣人為此勃然大怒,痛斥瑯琊王的叛國之舉。 而瑯琊王自知難逃一死,竟伙同宮妃,于當天夜里,行弒君之舉。 在被皇后下令軟禁之后,又cao縱輿論,試圖謀取皇位。 當此之時,皇后王氏當機立斷,頒布詔令,命侍中謝瑾、都督郗歸共和行政。 同日,北府軍的女都督郗歸,率數百甲士進京,強逼侍中謝瑾與之和離,斬殺瑯琊王司馬聞,將王安等五十四人梟首示眾。 據說,那一日,刑場流了很多很多血,腥味數日不曾散去。 消息傳到謝府的時候,謝粲又一次地,哭得撕心裂肺。 有關郗途之死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謝粲只要一想起來,便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縱然許多人都說這傳言做不得準,讓她安心等待前線北府軍的確切消息,可郗歸對瑯琊王與王安的報復,卻令謝粲內心堅信,郗途一定是死在了壽春。 如若不然,向來和氣的郗歸,又怎會如此大開殺戒呢? 謝粲狠狠地哭了一場,又讓郗如與侍女離開,說想要自己待一會兒。 侍女們知道她難過,所以事事都順著謝粲,聽話地跟著郗如退了出去。 謝粲聽著房中的動靜漸漸消失,自個兒坐了起來,良久,終于站起身來,從箱中翻出了一匹新緞。 她面無表情地撕開緞子,踩著幾案將長條狀的錦緞掛在梁上,打了一個死結。 人說生死間有大恐怖,可謝粲卻覺得,天上人間,碧落黃泉,不會再有比失去郗途更加恐怖的事情了。 早上得知消息的時候,她便想一刀結果了自己,可當銳利的剪刀被握在手心,她卻又遲遲無法動手。 她想碰壁而死,可求生的本能卻使她每每在接觸到墻壁之前,便先收了力道。 終于,她想到了一個絕好的主意——懸梁而死。 如此一來,她既不用自己拿刀刺向胸膛,也不必花大力氣,只要輕輕地投繯,就什么都不必再想了。 謝粲這樣想著,輕輕笑了笑,踩著幾案,將頭顱伸進圓環,然后借著用勁踩踏幾案的力氣,慢慢地蕩了出去。 脖頸處的痛楚令她無比難受,窒息的感覺更是令謝粲覺得胸口仿佛要炸掉,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看到郗途身穿鎧甲,向自己伸出了手。 “嘩啦”一聲,婢女青荷掀開帷幕,不想卻看到了一個懸空的人影。 她手中的湯盅陡然掉落,發出一陣瓷器破裂、碎片迸濺的聲音,隨之而起的是青荷恐懼的尖叫:“來人!快來人??!” 向來安靜的謝府,瞬間驚起了一群飛鳥,大夫和各房的主母急匆匆地趕往謝粲居住的院子,整個府邸都染上了驚慌的色調。 郗如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想要崩潰。 侍女們說謝粲應當沒有大礙,可出了這么大的事,郗如作為女兒,又如何能不過去侍奉? 她自從午后進門,便陪著痛哭的謝粲坐了一下午,翻來覆去地安慰她,請她不要難過,等待前線的確切消息。 好不容易趁著謝粲想要自己待一會的空當,回去安生用個夕食,可誰能想到,她竟連吃完一頓飯的時間都不能擁有。 郗如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謝粲的臥房,面色沉沉地走到床邊,僵硬地安慰了幾句自己軟弱的母親,隨后便一言不發地坐到旁邊,看著幾位隔房的長輩再度垂淚寬慰謝粲。 直到眾人都因夜深而回去后,郗如才冷嗤一聲,開口說道:“滿意了嗎?” 她冷冷地看向謝粲:“身為小輩,勞累諸位長輩因為你的任性而cao心;作為母親,自私地拋下孩子,軟弱地選擇自盡。謝家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你究竟何時才能擔負起哪怕一丁半點的責任?” 謝粲同樣冰冷地回視郗如,她強撐著靠在床頭,嘶啞著嗓子,用近乎于氣聲的聲音說道:“你又有什么資格來說我?我再怎么著,也好過你這個沒有感情的怪物?!?/br> 郗如冷笑一聲,沒有說話,可就連她的眼神,都在鄙夷謝粲的失職。 謝粲深吸一口氣,想到方才嬸母的那句“哪怕是為了阿如,你也該好好活著”,愈發覺得心中有一股悶氣不吐不快。 “你埋怨我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但你又何曾像個女兒?因為郗岑失勢,所以你便住在謝府不肯回家,生怕與郗氏牽連太深;郗歸得勢之后,你又賴上了她,長住京口,不愿踏入建康一步。你可曾記得,當年郗歸離婚,你連見她一面都不肯,難道你以為她會看不出你的野心和算計嗎?” “你總是嫌我軟弱,可我再怎么軟弱,也沒有像你一樣,拿利益的眼光衡量所有人,與人相交只管有用沒用,絲毫不顧及感情?!?/br> “再說了,這世上有成千上萬像我一樣軟弱的人,你憑什么總是盯著我不放?難道就因為我是你的母親,我就必須時時顧忌你的感受?就必須永遠為你而活,不能憑著我自己的心意生活嗎?” “我愛我的丈夫,無比地深愛他。他既戰死疆場,我便絕對不會獨活?!?/br> “而你,你打著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來嘲諷我,究竟是想讓我好好活著,還是因為你不想擁有一個軟弱的母親,覺得我這樣無能又懦弱的人,讓你丟臉了呢?” 第175章 同情 謝粲慘白的右手, 按在自己那青紫腫脹的脖頸上。 她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恨意,強忍著痛苦說道:“這世上有成千上萬的人,便有成百上千種活法,并不是人人都要像你一樣揣著滿腹算計而活, 也并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姨母那樣的才華, 有你姑母那般離經叛道的勇氣?!?/br> 謝粲紅腫的眼角, 滑落兩行清淚,可語氣卻依然堅決:“不是人人都有那么遠大的抱負, 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 只想普普通通地活著, 普普通通地去死?!?/br> 她直視郗如:“我不過是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并沒有妨礙任何人,可為什么就連這么一點簡單的愿望, 你們也不肯讓我實現?” 郗如扯了扯嘴角:“你當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這是你的權利??蔁o論你說得多么理直氣壯, 多么冠冕堂皇,也不能掩蓋一個事實——你是一個失職的母親?!?/br> “對, 我是一個失職的母親?!敝x粲對此毫不否認, 她譏嘲地反問道, “所以你一直都更愿意去做你姨母的女兒,做你姑母的女兒,不是嗎?反正你也不需要我,那又何必攔著我呢?” 謝粲瞥了郗如一眼,繼續說道:“你永遠都不能明白, 人的情感不會像水閘一樣收放自如?!?/br> 她看著郗如不屑的眼神, 嘶啞著喉嚨補充道:“所以你也永遠都比不上郗歸,也永遠都不會成為她?!?/br> 對于郗如而言, 這句話不啻于世間最為惡毒的詛咒。 謝粲得意地看著郗如瞬間沉下的面孔,毫不留情地說道:“因為郗歸會同情那些沒有土地、備受壓迫的底層百姓,會同情那些沒有機會的可憐女人,她能夠理解所有人的痛苦和為難,會尊重我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意愿?!?/br> “而你,你這個無情的怪物,連為自己的父親痛哭、同情自己的母親都做不到!” 謝粲帶著嘲意的面孔,深深地刺痛了年幼的郗如,她下意識地反駁道:“我之所以長成一個這樣的怪物,難道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一直以來,你只在意自己那可笑的愛情,從來都不管我是死是活。我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便被你丟在謝家。當別的孩子在享受母親疼愛的時候,我又有什么?我只能永遠無助地接受奶娘和侍女的照顧,根本沒有辦法獲取任何來自父母的溫情!” “你說我不懂感情,不懂愛,可你們又何曾教過我?” “這哪里需要人教?”謝粲并不接受郗如的指責,“愛是本能,可你卻根本就不會!” “本能?”郗如嗤笑一聲,“你若認為愛是天生的,那便該怪你自己生出了一個不懂愛的畸兒;而若愛是后天養成的,那便全是因為你們沒有教好我的緣故。無論如何,這都不該怪到我一個孩子身上?!?/br> “再說了——”郗如殘忍地看向謝粲,“你以為你的愛,是什么很珍貴的東西嗎?父親若能回來,你不妨仔細問問他,看在他眼里,究竟是高平郗氏的榮耀更重要,江左社稷更重要,還是你這個妻子更重要?你不妨讓他來回答,你愿意為之去死的愛情,究竟是真的珍貴,還是你敝帚自珍?” “你說我比不上姑母,沒錯,我當然比不上她??晌視W習,會模仿,我會日復一日地成為更好的我。我也許不能理解許多感情,可這世上很多事,從來都是論跡不論心,我縱然不能像姑母那樣發自內心地同情那些人,可也能夠切實地幫助他們。而你,你又能做什么呢?你到這世間來一趟,又能為世人做什么呢?” 謝粲還想再說,郗如卻轉身離開:“有什么話,等你好了再說,免得說我趁人之危,欺負你嗓子不好?!?/br> 郗如埋頭疾走,心中五味雜陳,可沒走兩步,便撞上了一個身影。 她在對方的攙扶下抬起頭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撞在了護主的南星身上,而她身旁站著的,赫然是郗歸本人。 郗如霎時出了一身冷汗——姑母是何時來的?可曾聽到了方才那場對話?她會怎么想我?我該怎么辦? 郗如看向郗歸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喃喃問道:“姑母,你忙完了嗎?” “忙完了,所以來看看你母親?!?/br> 郗歸嗯了一聲,沉默著說不出話來。 郗歸嘆息一聲:“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擾你母親休息了,明日再來看她?!?/br> 郗歸對著郗如點頭示意,隨后便欲轉身離開。 郗如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等郗歸看過來時,喃喃地開口說道:“姑母,我不是怪物?!?/br> 郗歸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你不是,姨母去世的時候,阿如很傷心,姑母都記得?!?/br> 郗如知道郗歸聽見了那番話,心中霎時升起強烈的不安:“姑母,我做錯了嗎?” 郗歸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看了眼內室的方向,冷靜地說道:“治重病當下猛藥,你如此刺激一番,短期之內,她應當不會再想著自盡了,非得要跟你論明白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