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黃油游戲主角受、攝政王懷了我的崽、在渣攻的魚塘里渾水摸魚、逃荒:我靠美食交換系統極限求生、離譜!誰家軟O一口一只蟲族啊、神豪養成系統:管家男友竟是主神、皇上如狼似虎,病美人貪官逃不掉、燃案行、醒醒、這炮灰床伴我不當了!【NPH】
郗岑是司馬恒的最后一個敵人。 剛聽到他病重的消息時,司馬恒是那樣地開心,那樣地激動,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建康,回到臺城。 可當真正邁入皇宮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已沒有家了。 即便她貴為公主,卻也只是從前廢帝的meimei,是桓陽這個意圖禍亂朝綱的逆賊的兒媳。 她與今上之間那稀薄的血脈、淺薄的親情,根本不足以支撐她想要的那種優渥生活。 司馬恒知道,自己必須另想辦法。 所幸朝堂之上,早已因桓氏的敗退與郗岑的疾篤而產生了一片新舊蛻嬗之象。 這錯綜復雜的紛亂之中,充斥著世家大族轉移升降的新機會。 司馬恒敏銳地看到,執政謝瑾命自家的兩個侄女與瑯琊王氏中依附桓陽的王旬兄弟離婚。 她清醒地意識到,這是一種宣告——桓陽的得勢已是明日黃花,從今以后,世家們若想在臺城更上一層樓,就必須與桓氏徹底割席。否則,便只能隨著桓氏之敗而跌落泥塵。 而世家大族之中,又有什么是比絕婚更為嚴重的割席之舉呢? 司馬恒笑了。 有割席,必然也會有結縭。 她就算再無權無勢,也依舊占著個司馬氏的名頭。 建康城中,必會有那因牽涉桓氏而惶恐不已的世家子弟,愿意和她這個大義凜然地與桓氏離婚的公主成親。 果然,消息遞出之后,謝瑾很快就為她物色到了一個不錯的人選——王和之的第七子,王貽之。 事實上,司馬恒向來喜歡權勢,所以壓根瞧不上王貽之秘書郎的身份。 但她很快就說服了自己,王貽之既然出身瑯琊王氏,又有王和之的余蔭與謝瑾的賞識,定然不會止步于此。 如此,倒也不是不能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王貽之已有妻室。 不過,在那時的司馬恒眼里,郗歸不過是一個仇人的家眷,一個永遠無法翻身的逆臣之妹,她根本不會將其看在眼里。 然而世上之事,總是如此地出人意料。 與王貽之的婚姻令司馬恒疲憊不堪,她不僅沒有重獲想象中的權勢,反而陷入了無休無止的內宅紛擾之中,以至于不得不剛出月子,便遠遠地躲到了吳興。 而那個曾面臨比她糟糕得多的困境的郗氏女郎,竟在這一年多的時光之中,擁有了不亞于其兄的震懾之力。 坦白說,司馬恒壓根不相信郗歸真的擁有傳聞中那樣高的地位。 她堅信郗歸只是一個傀儡,一個暫時因郗岑遺命而手握兵符的弱小女子,等到郗途一步步地搶過兵權,她便只能和從前一樣,依舊做個滿足于庭院深深的內宅女子,與從前沁芳閣中的那個花瓶并無區別。 但司馬恒還是后悔了。 這世上向來是強者為尊,就連刻骨的仇恨,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會變得那樣地渺小無力。 如果早知道高平郗氏會有這樣卷土重來的一天,她根本就不會為了王貽之那個蠢貨而與郗歸結仇。 她后悔自己當日的選擇,也埋怨謝瑾為了一己之私,害她陷入如今這般的境地。 但她更是明白,北府軍已然到了吳興,分田入籍之事勢不可擋,而那群貪婪愚蠢的三吳世族,正在籌謀著利用她的身份,讓她去做那個與郗歸爭執的出頭鳥。 司馬恒知道,自己絕不能那樣做。 她已經得罪過郗歸一次,如果說那一次還能視作是她為了皇兄而對郗氏所做的報復。 那么這一次,她再也沒有借口再對郗歸出手了。 更何況,北府軍的將士是那樣地驍勇,司馬恒即便沒有上過戰場,也知道這些三吳世族的部曲根本無法與之一戰。 面對一場必敗的爭奪,她又有什么理由,去為了別人披掛上陣呢? 司馬恒微笑著下定了決心——她不僅不會幫著那群世族去反抗郗氏,相反,她還要做吳興第一個向北府軍遞去投名狀的人。 她早已在朱、張二族的抱怨之辭中,捕捉到了一個消息。 作為吳郡第一個投靠郗氏的世族子弟,顧信如今已然與溫述一道,成為了當地數一數二的當權人物。 司馬恒想:“我雖是女子,不能做官,可卻也能憑著這順水推舟的功勞,憑著我身為司馬氏皇族卻支持分田的大義,讓郗氏以后再也沒有辦法向我復仇,讓郗途即便在權勢滔天之后,也不得不善待于我?!?/br> 司馬恒打算得很好,不過,當她在官衙中看到宋和的那一瞬間,心里忽然升起了新的主意。 作為一個曾享受過天家無上富貴的公主,司馬恒真正想要的,從來都不僅僅是富足的生活,她想要擁有地位權勢,想要恢復從前在宮中頤指氣使的生活。 為此,她必須擁有權力。 她想:“我必須嫁給一個有權有勢的夫君,可真正有權勢、有前途、有地位的人,是絕不會愿意娶我這樣的三嫁之人的?!?/br> “這個宋和倒是一個正正好的人選?!?/br> “他有能力,有眼光,處在正確的陣營之中,可卻沒有足夠與之匹配的身份背景,以至于從前的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維艱?!?/br> 那么,我正好可以讓他成為我的一桿槍,讓他去幫我,與郗氏進行交涉。 而我則可以在不久的將來,借助他的功成名就,重新獲得不亞于一個公主的權力。 司馬恒看著宋和如玉般的溫潤面容,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宋郎,你所缺乏的,恰恰是我擁有、但卻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使用的東西?;蛟S我們可以進行一場合作,一場絕對雙贏的合作?!?/br> 第129章 尊嚴 夜漸漸深了, 博山爐中的篆香毫無休止地燃燒著,吐出乳白色的煙霧。 郗歸的回憶與思緒,漸漸伴著這煙霧蕩了開來,又很快收緊。 她將信紙放在桌上, 輕笑了一聲:“宋和倒很是篤定呢?!?/br> 南燭有些憂慮:“您要答應慶陽公主的條件嗎?” 郗歸聽了這話, 不緊不慢地問道:“她為什么會覺得, 自己能夠與我談這樣的條件呢?” 南燭試著分析:“慶陽公主究竟是司馬氏皇族,也不是那種旁支遠脈——” 郗歸點了點頭:“對, 這是一個不錯的條件, 我確實用得到??墒? 她既然想要與我合作,又為何要將這助力,用到宋和身上呢?” “女郎, 在外人眼里, 宋和是郎君的門生, 是您絕對的心腹?!蹦蠣T輕聲答道,“她身為公主, 本不必嫁給一個貧士。與宋和成婚這件事本身, 就是遞給您的投名狀?!?/br> “可我無需這般的投名狀?!臂瓪w語氣平靜, 面容清冷,以至于南燭竟無法清晰地分辨出她此時的心情。 “以婚姻作投名狀?!彼牭桔瓪w緩緩說道,“那若我是個男人——” “她不會找上您的,就算當初——”南燭頓了頓,隱去了有關郗岑病亡的那段回憶, “她也沒有想過要嫁給謝侍中。公主有公主的自尊在, 若是您與謝侍中這般的地位,為妻, 她怕受人奚落;可如若為妾,恐怕她也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br> “這就奇怪了?!臂瓪w傾身過去,撥弄著爐中的香灰,“你說她之所以這樣做,全是因為自尊的緣故,可這自尊究竟是個什么東西?竟能讓明明已經打算以婚姻作籌碼的慶陽公主,一次又一次地,恥于向高位者提出結親的請求,卻寧愿下嫁給一個她原本絕對不會看上的人呢?” “我倒不是對宋和有什么意見,只是覺得奇怪?!臂瓪w直起身來,緩緩說道,“司馬恒明明心高氣傲,可卻寧肯嫁給被與她同階級的權貴瞧不起的宋和,也不愿開口,讓我幫她一把嗎?” “更不必說,她的身份本就已是一枚極好的籌碼,又何必非得搭上婚姻呢?” 南燭被這話問住了,她此前從未想過,自己這番關于自尊的解釋之中,竟然存在著一種極荒謬的悖論——如果在慶陽公主的認知之中,求取在上者的垂憐,是一種沒有自尊的行為的話,那么,下嫁給遠低于自己階級的宋和,難道就是一種很有尊嚴的行為嗎?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墜落嗎? 南燭思來想去,最終這樣猜測:“女郎,或許公主她,只是不想被人同情,被人施舍?!?/br> “施舍?”郗歸反問了一句,“在她本身就握有籌碼的情形下,在談判中所獲得的一切,便都不能被算作施舍,那是她應得的?!?/br> 南燭緩緩搖了搖頭,她仿佛在郗歸篤定的語氣中,明白了慶陽公主之所以會這樣做的原因。 “即便慶陽公主擁有皇女的身份,可是與您、與謝侍中相比起來,終究還是落了下風?!?/br> “然而,倘若她面對的是宋和,那便可以占據絕對的優勢。只要宋和仍舊需要利用她的公主身份,就不得不在她面前好生相待?!?/br> 南燭的思維發散開來,想到了一樁久未提起的舊事:“女郎,您未嫁之時,有那么多的世家子弟可以選擇,可卻還是選了并不算特別出眾的王家七郎。您這樣做,難道不是也如慶陽公主一般,想在婚姻中占一個上風嗎?” “宋和并非多么差的選擇,若論前途,他甚至比好些世家子弟優秀得多,不是嗎?” 南燭輕聲反問,有理有據。 郗歸并未因她的直言而感到生氣,只是下意識地回道:“可我并不是為了那所謂的根本說不通的自尊,我只是不想嫁給任何一個可能與阿兄為敵、或是攀附利用阿兄的人罷了?!?/br> 她的語氣低了下來:“我那時想,無論如何,瑯琊王氏總是我們家的親戚,不會出什么大問題的?!?/br> 然而,之后的種種,卻是誰都沒有料想到的。 就是這作為姻親的瑯琊王氏,攔著郗歸,讓她不能見到郗岑最后一面,又在郗岑死后,出爾反爾,遞給了她一封和離書。 好在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無論是郗歸,還是高平郗氏,都已迎來了柳暗花明的這一日。 南燭想到這里,嘆了口氣,緩緩問道:“可是女郎,盡管您與慶陽公主的動機不同,但結果卻并沒有多大的區別——都是低就,不是嗎?” “女郎,我不是覺得您做錯了,只是在經歷了這么多事后,回過頭看,才意識到當初或許不必如此?!?/br> 郗歸沒有說話。 太晚了,人總要經歷過,才能真正明白從前走過的彎路。 她若早些醒悟,如今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也許更好,也許更壞,但總要比在烏衣巷中蹉跎的那兩年痛快。 郗歸摩挲著杯盞,心中有些悵然。 她從未想過,自己當初選擇嫁給王貽之的這一行為背后,其動因竟是這樣的別扭嗎? 又或者,她與慶陽公主之所以都會選擇低就,是因為潛意識里仍然遵照著那條“女人不能不結婚”的規訓,所以才不得不在一群可選擇的對象中挑挑揀揀,勉強做出一個將就的選擇,好讓自己在婚姻中過得更有尊嚴嗎? “不,還是不一樣?!臂瓪w按了按額角,“我沒有選擇謝瑾,是因為他是阿兄的敵人,可慶陽公主完全可以直接來找我,我們又不是——” 話說到一半,郗歸忽然停了下來:“不,我們確實是敵人?!?/br> 廢帝的下臺與自己的和離都是事實,她們確實曾經敵對。 慶陽公主也許仍然仇恨郗歸,也許早已不恨,可卻會無可避免地擔心她因絕婚之事而記恨自己。 芥蒂之所以為芥蒂,就是因為它同時存在于雙方心里,任何一方的猶疑和退卻,都會擴大原本的嫌隙。 想到這里,郗歸緩緩眨了下眼,在心中問自己:“那么,易地而處,我會向曾經的敵人低頭,請她幫我安排一個安穩未來嗎?” 她想:“謝瑾也算是我的仇人,可阿兄卻讓我送兵符給他,我自己也選擇了與他合作。事實證明,大局面前,這并非不可,不是嗎?” 郗歸打了個哈欠,強迫自己清醒起來,站在慶陽公主的角度做出選擇。 不得不說,司馬恒很驕傲,也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