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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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歸的淚水奪眶而出,與被休棄的現狀相比,她更加痛恨自己當初執意嫁進瑯琊王氏的選擇。 眼淚連珠串似地流下來,郗歸心中悔恨極了:“阿兄,阿回不該不聽你的話,不該嫁與王貽之!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他們困在這個宅子里,連你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不至于讓你尸骨未寒,就要見到meimei忍受這樣的欺侮!” 郗歸哽咽著擦干了淚水,閉了閉眼,強自鎮定地平復心緒,然后睜開眼睛直視郗珮,一字一頓地問道:“敢問姑母,阿回做錯了什么?” 郗珮卻沒有看她,而是低垂眉眼,摩挲著手中那串陳舊的佛珠。 郗歸認得,那是阿兄往昔為了孝敬姑母,命人千里迢迢從西域請回的佛珠。 佛珠猶在,可彼此之間的親情,卻早已蕩然無存了。 “阿回,你別怨我。手心手背都是rou,我也不想如此,實在是,現在朝野上下,誰都沾不得桓氏??!這是族里的意思,姑母有七個孩子,得為一家兒郎的前程著想啊?!?/br> “前程?那誰為我的前程著想呢?一旦被休棄,我還有出路嗎?我高平郗氏的女兒家,還有出路嗎?”郗歸心里有著無數的不平,卻強忍著沒有問出口。 無濟于事了。 是族老們的意思,也是郗珮和王貽之的意思,此事無可轉圜了。 郗珮雖是她與郗岑的姑母,卻更是王貽之兄弟的母親。 郗岑烈火烹油之時,她自然可以將郗歸視若骨rou,加倍疼愛;可當郗岑失勢,甚至很可能會影響到王貽之兄弟的仕途時,這親疏之別,便分外明顯了。 郗岑曾教過郗歸,當事情已成定局的時候,歇斯底里既沒有用,又不體面。與其跟人爭論,不如早早另謀出路。 郗歸想到這里,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用指甲陷進肌膚的疼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最后的體面,以免落個不敬舅姑的惡名,反倒給王家一個出妻的正當理由。 她正對郗珮,跪拜行禮,最后看了眼那串佛珠,然后便顫抖著手拿起和離書,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她與王貽之居住的小院。 回到房間后,郗歸強自壓抑的情緒才噴涌而出。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她心中交雜著震驚、憤怒、悲傷、悔恨種種情緒,只覺得頭暈目眩,仿若大病一場,身上無力,腦中空空。 她疲憊地靠在床上,覺得這一切都是報應——因為自己忌憚謝瑾,拒絕了阿兄安排的婚事,執意要嫁給王貽之,所以連老天都在幫阿兄懲罰自己,讓自己不僅見不到阿兄最后一面,還要忍受這樣的欺侮。 “阿兄,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活該,我自討苦吃,你來罵我啊,你看看我??!”郗歸伏在枕上,嗚咽著開口,“你怎么能忍心,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 第4章 大歸 不過片刻的工夫,王貽之休妻之事便在烏衣巷傳開了。 王家的婢女指指點點,說著郗歸主仆的閑話。 在婢女南星、南燭又一次喝退了幾個看熱鬧的婢仆后,郗歸終于坐起了身。 她渾渾噩噩地遣人給郗家遞了話,軟塌塌地靠在榻上,心中充滿了悲痛與不解。 好端端地,阿兄怎么會突然病逝? 為什么會這樣? 郗歸怎么都想不明白,甚至頭疼得沒有辦法再想下去,只好撫著額角,雙目無神地看著婢女們一點點收拾箱籠。 大件物品可以讓郗家回頭遣人來拉,她只需帶走一些慣用之物與衣裳即可。 但成婚兩年,日常生活中瑣瑣碎碎的東西太多,一時半會地,竟然收都收不完。 這些零散的東西,仿佛一件件證物,昭示著她在烏衣巷蹉跎的兩年時光。 郗歸難過地想,如果不是被困在這里,我何至于連阿兄最后一面也見不到呢? 半個時辰后,郗家派來接人的車到了。 因為郗岑新喪的緣故,本就人丁稀少的郗家,此時正是一片忙亂,竟是騰不出一個主子來接郗歸,只派了兩個老仆帶人過來。 郗歸滿腦子都是郗岑病亡的噩耗,整個人渾渾噩噩,對此并不在意,只讓婢女不必再收拾,直接合上箱籠帶走。 她心如亂麻,但腦中仿佛有個聲音明確地告訴她:“快走,快走!快離開這里!” 郗歸頭疼得仿佛要裂開一般,只覺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多待,必須立刻趕回郗家,最后看一眼阿兄——哪怕只是一具冰涼的、沒有生氣的尸體。 即將走出二門的時候,昨日起便不見蹤影的王貽之終于露了面。 王貽之叫住郗歸,怔愣地看著她。 半晌,才挪步過來,握住郗歸的手,支吾著開口說道:“阿姊,這不是我的意思,我不想這樣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等我說服了長輩們,就立刻娶你回來。你一定要等我啊阿姊!” 王貽之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說著說著,竟哭了出來。 淚水打在郗歸的手背上,她心中一凜,腦中的渾渾噩噩仿佛都在這一瞬間消散。 郗歸面對著王貽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恨意——你們既有休妻之意,為何不早點開口?竟要硬生生逼得我與阿兄陰陽兩隔?憑什么我慘淡而去,你們卻能和和美美地繼續生活?你們如此辜負我和阿兄,我也不能讓你們好過! 自從昨晚聽聞噩耗后,郗歸從沒有像此刻這般頭腦清明過。 她心里嫌惡王貽之的無擔當,暗暗罵了句“廢物”,面上卻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拿出手帕幫王貽之拭了拭淚,悲戚地說道:“七郎,阿姊只能靠你了,你要早點來接我呀!” 說罷,她低垂眼簾,幾顆淚珠滾滾而落。 王貽之見狀,心疼得不能自已,立刻發誓表決心:“阿姊放心!我一定盡快去接你,如若不然,如若不然,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郗歸微微點頭:“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要好好用飯,保重身體?!?/br> 她一邊說,一邊抬手幫王貽之理了理衣襟:“九九消寒圖還沒有涂完,阿姊不能和你一起涂了,七郎可不要忘記啊?!?/br> 王貽之用力點頭:“阿姊放心,我一定好好涂!九九涂完之前,我一定接你回來!” 郗歸的淚水還未停下,她抽泣著說道:“七郎,阿姊心里苦呀!你若要休棄我,便早早放我歸家,也不至于讓我跟阿兄,連最后一句話都沒有說上!我——我后悔啊——” 這是她真心實意的哀泣。 桓氏接連出事之后,郗珮便不允許郗歸歸家探望,郗岑知道這件事后,多次寫信說明自己并無大礙,讓郗歸不必探病。 如果郗歸早知道郗岑病重至此,如果能在最后一段日子里陪伴阿兄,她寧愿早早和離。 王貽之面對這樣的郗歸,內心無比慌亂:“對不起,阿姊,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 郗歸淚眼朦朧地看向王貽之,緩緩搖了搖頭:“不怪你,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姑母才攔著我,不讓我回府探親,不讓我見阿兄!” 王貽之拿過絲帕為郗歸拭淚,卻怎么都擦不干她連珠串似的淚水。 他慌忙地反駁道:“怎么會是你的錯呢,是母親,對,是母親!她怎么如此心狠,先是不讓你見大兄,又要讓我倆和離,她為什么要這樣逼我?!” 郗歸眼看著王貽之將一切過錯都甩到郗珮頭上,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悲涼。 郗珮所作所為,固然令人齒冷,可卻是實打實地為王貽之打算籌謀。 然而,王貽之對此,顯然毫不領情。 “姑母,你可看好了,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為之打算的幼子,且看著吧,只要我們一日不復婚,您就等著他埋怨您一輩子吧?!?/br> 郗歸這么想著,在王貽之的攙扶下登上了牛車。 車輪緩緩轉動,郗歸掀起車簾,與王貽之揮手道別。 待到牛車轉過一道彎,她才放下簾子,面無表情地靠在車壁上,罵了一句“蠢貨”。 郗岑曾多次說過,王貽之性格軟弱,并非良配。 可那時的郗歸卻并不認為軟弱是缺點,反倒覺得王貽之單純善良,又好拿捏,是再合適不過的夫君人選。 畢竟,郗岑選中的謝瑾,雖然樣樣都好,卻是郗岑的政敵,郗歸不愿嫁他。 郗岑雖然對王貽之不滿意,卻終究拗不過郗歸的意愿,后來也就不再反對了。 他將那些對王貽之的嫌棄與不滿,化作一個個為郗歸撐腰的舉動——轟動建康的十里紅妝,送到烏衣巷的一車車禮品,以及與郗歸每旬一封從不間斷的書信往來。 他那時說:“只要阿兄在一日,便沒有人敢欺負我們阿回?!?/br> 然而,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朝堂之上的起起落落是如此地迅疾。 幾月之間,郗岑便從位高權重的權臣,變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對象。 而他對郗歸的種種照料,竟也成了她婚姻的催命符。 郗歸想到郗岑,難免悲不自禁。 縱使真的報復了姑母,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再也不能見到阿兄了。 從今往后,日日夜夜,年年歲歲,她再也不能見到阿兄了。 她沒有家了。 牛車轔轔地駛出烏衣巷,郗歸以手掩唇,無聲地痛哭起來。 “阿兄——阿兄——” 第5章 遺物 郗歸沒有想到的是,郗岑彌留之際,竟還在為她打算。 除夕夜,郗歸與二兄郗途、嫂嫂謝粲一道去了東府,與伯父郗聲一同守歲。 因著郗岑新喪的緣故,兩府均沒有過年的喜慶,堂上零零落落的幾個人,冷冷清清地用完了年夜飯。 飯后,伯父喚郗歸一道去書房。 郗歸心下疑惑,但還是跟上了郗聲的腳步。 到了書房后,郗聲從架上拿出兩個小箱,枯瘦的手掌在上面撫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長長地嘆了口氣,依依不舍地將其中一個上鎖的小箱和一把鑰匙遞給了郗歸。 郗歸雙手接過,內心升起一個隱隱的期盼。 她抬頭看向郗聲,既想向他確認,又怕自己猜錯。 郗聲沙啞的聲音證實了郗歸的猜想:“這是嘉賓留給你的,說是平日里抄的佛經,還有幾件小玩意。他說……留給你做個念想……” 郗聲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哽咽失語。 暮年喪子,還是如此優秀的獨子,任誰都免不了一番大慟,何況是郗聲這樣的性情中人? 郗歸被伯父的哀痛感染,一時也哀傷不已,眼淚一滴接一滴地打在懷中的小箱上,洇出一塊塊斑駁的水痕。 至親之人突然變成了“念想”,任誰也不能輕易接受。 更何況,郗聲與郗歸,一個是郗岑年邁的老父,一個是從小黏在他身邊的堂妹,可謂是這世上最為郗岑之死感到悲慟的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