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因為柳鈺將自己當成個轉世替身而生氣，也沒有因為柳鈺如此在意他而覺得欣喜。

    他只希望，柳鈺不要因為他受傷。

    血石掉落滿地，柳鈺轉頭準備邀功，便見祝岐難耐地彎腰。他立馬上前。

    猝然看見柳鈺的臉湊到他跟前，祝岐心弦一顫，卻也只是一顫，很快恢復平靜。

    “我是不是，不止魂魄有缺??？”祝岐忍過那一陣不適，眼球濕潤發紅地問。

    柳鈺沒明白：“？”

    祝岐勾勾嘴角：“是不是六根亦有缺？”

    柳鈺臉色大變。

    與此同時，祝岐的笑也僵在了臉上。

    他只是隨口一問，柳鈺的神情卻讓祝岐不敢再往深處想。

    恰時，山腳曲絕的聲音傳來：“你們搞定了嗎？天要黑了！”

    鬼市沒有天黑白日，但鬼市中的游魂卻依照凡間的時令生活。

    他們不能在東山久待。

    方才的尷尬只得暫時擱置，柳鈺收起五百顆血石，與祝岐一同離開東山，趕往沈府。

    時辰恰好，亥時已到，陰氣正盛。

    白日虛弱臥床的沈淵，此時除了毫無血色的臉，與尋常讀書人無異。

    他坐在窗前，借著燭火，認真讀書。

    祝岐和柳鈺曲絕三人站在府外，靜靜觀察著沈淵。

    曲絕沒忍住，壓低聲道：“見了鬼了，昨夜沈淵是發了瘋嗎？今夜竟然如此正常?！?/br>
    整個鬼市，除了曲絕大多應該都是鬼。

    祝岐和柳鈺一齊想到這點，不約而同看向曲絕，又默契地沒說話。

    “我再去試試?！弊ａf完，就要往沈府里走。

    柳鈺一把拉住他，“我和你一起?！?/br>
    “咦咦咦，”曲絕在二人身后發出怪異的聲音，“誰不認識你掌燈大人啊，你進去連我都要怕三分，沈淵會露出真面目嗎？”

    柳鈺聽罷，神色未變，轉過身認真道：“你怕吾？”

    曲絕立馬支支吾吾，不敢去看柳鈺，半天才不情愿賠笑道：“當然怕啦……是曲絕冒犯了?！?/br>
    祝岐抬手將柳鈺拂到身后，算是給他們二人個臺階下。

    “曲絕大人說得對，我先進去，你在府外，萬一有狀況你也能及時反應?！?/br>
    祝岐開了口，柳鈺沒有反駁。

    只是在祝岐進府之前，柳鈺捏了捏祝岐留疤的手腕。

    祝岐沒有回握，徑直走進了沈府。

    “沈公子，五百顆血石帶來了?！弊ａ呗暤?。

    片刻靜謐，沈府正廳走出來一人，身著白衣長衫，發髻高高束起。

    不是前夜披頭散發的鬼魅，也不是白日虛弱的病人，是真正的沈淵。

    “多謝祝少俠割愛，請把袋子交給沈某吧?！鄙驕Y道。

    祝岐一笑，道：“好?！?/br>
    他們二人慢慢向對方走去。

    沈淵伸出了手，即將碰見祝岐手中地布袋時，祝岐一揚手，躲開了沈淵。

    “你……”

    “沈公子稍等片刻，等我問個問題?！?/br>
    “好……你問?！?/br>
    祝岐背脊出了一些薄汗，他清楚地看見，方才他躲開沈淵時，沈淵眼中的殺意。

    “在下的一魂一魄在何處？”

    “祝少俠不是不畏生死嗎？怎么反過來威脅沈某了？”

    祝岐：“是不怕死，但如果我死了，會有人難過，我便不愿死了?！?/br>
    話畢，府外曲絕聽見這番話，揪起了眉頭，隨口道：“理是這個理兒，就是怎么聽起來怪怪的?！?/br>
    柳鈺沒說話，卻默默攥起了拳頭。

    府內，沈淵笑了聲：“祝少俠有在意的人了？”

    “算是吧?！?/br>
    “你的一魂一魄不在沈府?！?/br>
    祝岐可惜地嘆了口氣，“既然這樣，在下只能給你五顆血石了?！?/br>
    “為何！”沈淵急道。

    “我還差一百年陰壽，便能換回我一魂一魄，多的賣給你也無意義?！?/br>
    說完，祝岐假意轉身要走。

    沈淵立刻原形畢露，發髻瞬間散開，五指變爪向祝岐抓去。

    他喊道：“祝岐！三百年前的仇，我今日終于得報了！”

    祝岐腳步一頓，轉身便見沈淵沖他掏心而來。

    懷中劍穗騰空而起，陰氣陡然炸開，祝岐與沈淵二人均飛向半空。

    祝岐穩穩落在柳鈺懷中。

    沈淵重重摔落在地。

    劍穗落回祝岐手心，他很早就不解，此劍穗只是他用來吸納重劍中陰氣的，怎會數次救他于危難。

    不容祝岐多想，沈淵再次襲來，這次目標是掉落在地的血石袋。

    衣袂翻飛之際，祝岐看見沈淵的手臂大腿上滿是傷痕，像是燒傷，卻又比燒傷更嚴重些。

    鬼會有這種傷痕嗎？

    五百顆血石他們本就想送給沈淵，便也未阻攔。

    沈淵一顆一顆血石撿起，瘋魔般吸食血石中的修為。

    隨著沈淵吸食的血石越多，沈府內開始狂風大作。

    祝岐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柳鈺，柳鈺點點頭，讓他放心。

    沈管家突然跑了出來，大喊：“老爺——老爺！”

    隨著沈管家的一聲聲大喊，書房內的紙張飄了出來。

    祝岐定睛一看，心中一驚。

    沈淵書房中的每一張信紙都畫著同樣的內容，與他們撿到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