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來時忘記帶水了，江野怕許聽口渴便出去買水了。

    室內，許聽坐在書桌前，拿起筆在手語書上做了一些批注，便于江野理解。書上有些圖案印刷得不是很清晰，許聽就在書上畫上注解。

    有些書頁皺起的紋痕引起了許聽的注意，她翻開，那一頁的內容震得許聽心頭一顫，僅僅六個字就占滿了兩面A4紙。

    “很高興認識你?！?/br>
    一滴淚水在圖紙上迅速綻放。江野在這頁停留過無數次，他甚至可以不用這樣的，他沒有義務做這些事。

    許聽的眼淚滑過臉龐，她看向窗外茂密蔥蔥的樹冠，陽光透過樹葉掉落在地上，忽有幾片葉子飄落到窗前，許聽伸手去觸碰時，一陣清風吹來，樹上響起“沙沙”的聲響，一條薄弱的光線照進許聽的手中，她抬頭，樹葉劃開一條細縫，許聽嘴角扯開一絲弧度。

    她好像變得不那么愛哭了。

    她忍不住將手抬起來，遮擋住陽光的散落，手指輕動，閉上雙眼，忽遠忽近的聲音傳入神經中樞，輕彈神經末梢。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江野會收藏那片樹葉了，樹葉的脈絡就像她的聽覺系統。那本書是通往許聽世界的脈絡。

    許聽小時候沒有人對她進行聽覺言語訓練，導致她無法理解別人的意思，唯一能和她無障礙交流的只有手語。為了提升自己的理解能力，許聽只能將生活中發生的每一個小細節都用圖畫記錄，到學校學習知識后，再做標注。

    哪怕是細小的事情在她的世界都會被無限放大。

    直到許聽的理解能力逐漸提升，許聽才感知到這個世界，并作出回應，她不善言辭，一句話她需要思考很久才能做出反應。

    秋季，樹葉從樹上飄落到地面發出的聲響，許聽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哪怕細小的聲響，對于她來說，已然足夠。

    門被推開，江野提起袋子走了進來，站在許聽身后，低頭看向女孩，細小的微光照在她的臉龐，臉上的絨毛微微輕拂，雙眼緊閉，臉上的淚痕劃開出一條小小的河道。江野眉頭微皺，眼里藏不住的心疼。

    將水放在一旁，女孩無措地睜開雙眼，眼里清晰地倒映著江野的臉，長長的眼睫毛眨動了幾下，女孩的梨渦顯露了出來。

    【哭，因為幸?！克f。

    錯愕了幾秒

    江野俯下身，吻在女孩的額頭上，順著往下，逐一吻在鼻尖，臉頰，嘴唇上。

    一吻畢后，江野才拉開女孩身旁的椅子落座。

    打開包裝袋，江野將水放在女孩手旁，“溫的，礦泉水，飲料喝多了對身體不好?！?/br>
    說完手伸進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型畫冊，風將男孩額頭前的幾縷碎發吹落，垂在他的眉眼間，他的聲音夾雜在風聲里，飄落進許聽的耳朵。

    神情認真地說道；“這是計分表，寶寶，以后，我要是惹你生氣了，你就在上面給我扣分，讓你開心你就加分。不用遷就我，允許自己有點小脾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生活不止有哭泣，快樂，還有惱怒，生氣。情緒是多樣的，像天氣一樣。人們習以為常，不用克制自己?！?/br>
    停頓了幾秒，江野用手語有組織了一下語言，“像天氣一樣，允許自己有多種情緒，發泄，像水龍頭一樣，開關按鈕在自己手上，做什么都可以，一切合理，聽聽，我會包容你的一切，直到老去?！?/br>
    許聽百感交集，心受到鼓舞，點了點頭。

    【你永遠滿分，江野】

    側過身，輕啄了一下男孩的臉頰。

    江野瞬間呆愣在原地，碎發掉落進眼里，眼睛不安地眨動著，呼吸停促了幾秒，拳頭緊握，心里的防線瞬間崩塌。

    他抱住許聽即將退離的身體，手掌扶下她的腦袋，吻在她的唇瓣上，不斷地吮吸她的嘴唇，發出輕微的聲響，女孩的身體逐漸放軟，江野閉上雙眼，當舌尖接觸那一刻，江野身體里的猛獸快關押不住了，嘴唇不停地掠奪許聽的空氣，想將她占為己有，永永遠遠地畫地為牢。手將女孩推向自己，緊緊貼近時，胸前感受到軟綿的觸感，江野突然睜開雙眼，眼底的欲色化不開。

    女孩不安地緊閉雙眼，手緊緊攥著江野的衣服。江野垂下眼眸，將吻的力道柔化，慢慢地勾著女孩的舌尖，手安撫著她的后背。

    一吻過后，江野仔細查看女孩臉上的神情，許聽朦朧地睜開雙眼，睫毛眨動的頻率明顯變慢了，呼吸逐漸平穩，將頭側靠在江野的肩膀上，抬頭看向他的側臉發呆。

    十七歲，像是下了一場及時雨。

    你來了，我駐足。

    雨好像是夏天下的吧，具體忘了在哪個季節。電閃雷鳴的夜晚，你就那樣來到了我的世界。

    我抬頭，一道閃電將我的心劈成碎片，狂風激烈地呼嘯，我的心最終落入你的手心。

    我心想，你的脈搏應該也在為我跳動吧。

    在每個狂風暴雨時節，我都在說愛你。

    江野直勾勾地盯著許聽，忽然低頭笑了幾下。

    兩人一直學到了下午1點，才從題海中脫離，江野的基礎太差了，許聽就讓他

    先看高一的知識點，大概瀏覽一下知識范圍，今晚給他做一個知識框架圖。江野不想許聽為自己這么幸苦，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找一個家教。

    江野帶許聽進了一家私房菜館，將菜單遞給許聽，“看看要吃些什么”，許聽兩只手緊緊地捏著菜單，抿了一下嘴唇，點了一道清蒸東星斑和黃燜魚翅，便將菜單遞到身旁，江野輕點了一下頭，“就這些，還有別的想吃的嗎？”

    許聽搖頭。

    許聽從沒在外面的餐館吃過飯，剛才進來的時候她沒有四處亂看，她一直清楚階級是怎樣的鴻溝。但，她只將注意力留在身旁，她心懷夢想，并非跨越階級的欲望。

    好東西都貴，往往需要支付的代價也沉重。

    她，只要平凡。

    江野后面又加了兩道菜，兩人就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頓飯。

    回圖書館的路上，許聽還是沒有和江野說話，只是安靜地低著頭走路。

    人同樣都需要走路，只是背負著不同的東西，有的人腳步輕浮，有的人腳步沉重。江野的腳步邁得很大，跑，對于他腳上的鞋來說毫無壓力，許聽光是走路都費勁，不合適的鞋碼，每走一步，比疼痛先來臨的是心里的苦澀。

    刷得泛白的網面鞋她不覺得苦澀，她難堪的是它不屬于自己。

    但，愛需要走兩萬里路，她想。

    她忽然抬頭，直視江野的眼睛，正午陽光直射進琥珀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她不再壓抑自己說話的模樣，表情生動，神色認真【大餐以后我會請你吃的】她說。

    江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沒有過度干擾許聽的思考，她有自己的一套體系，自己只需要默默地陪在她身邊就好了，畢竟自己不也是身無分文嗎？

    “好，我等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