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景現在的腦子全用來思考自己剛才那突如其來的失態到底是為何。他覺得心虛，覺得自己似乎在說謊，所以才會說得那么大聲。

    而他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坐在客廳另一個沙發上的莫永寧，看似正朝著窗外逐漸清晰的建筑物輪廓發呆，實則心里被那句“我沒有喜歡的人”刺痛了一下。

    沒有喜歡的人，就是也沒有喜歡我。

    這么簡單的邏輯誰都能明白吧。

    雖然也并不太意外，但他還是覺得原本存在心里的一些小小的幻想，像自己昨夜夢里砍殺的敵人一樣，化成一陣被風吹散的沙，除了窒息感和發紅的雙眼外，什么都沒留下。

    這份沉默持續到外面的天空再次亮起。

    鳥又開始叫了，路上的行人也變得更多了。

    烏云飄走了，帶著雷電到了更遠的地方去肆意妄為，在樹梢房檐上留下的水珠等著一陣風刮過后再墜落到地上的積水上，敲打出一陣陣漣漪。

    一切好像都過去了，卻又無法回到暴雨來臨前的模樣了。

    蘇云景把最后幾勺已經完全融化的冰淇淋舀到嘴里，卻再也沒有心思去品嘗這新鮮的口味。

    “我該走了?！彼畔驴樟说谋苛芎?，從客廳沙發上站起來，用拙劣的演技掩蓋自己心里的慌張。

    莫永寧正好也自顧不暇，沒有注意到此時蘇云景的不知所措。

    “嗯。謝謝你來看我?！彼鹕戆讶怂偷搅碎T口，送進了電梯。

    他看到蘇云景面無表情地向他擺了擺手。

    雖然蘇云景平時對他也不經常是和顏悅色的，但這表情還是讓莫永寧站在原地傷心了許久。

    果然是不喜歡，否則也不會用那么冷淡的表情告別。

    大概是因為心傷了動了元氣的關系，退燒后精神了一會兒的莫永寧又開始感覺有些不太舒服了。

    他吞下藥片后躺回自己的床上，裹著被子暈暈乎乎地又開始做那些奇怪且毫無邏輯的夢境。

    ……

    江琦實在是擔心生病在家的兒子，當天一大早的飛機去到外地后安排好了工作又連夜趕了回家。

    一到家，她就注意到客廳茶幾上放著一盒吃完的冰淇淋，但廚房里卻除了自己留下的那鍋粥被喝完了之外，沒有任何的烹飪跡象。

    江琦有些自責。

    她從莫永寧升上高中后就經常出差，就算不出差也時常加班到深夜。兒子的晚餐都是靠他自己解決。

    她知道莫永寧有時候會和朋友外出就餐，或者叫外賣，甚至自己煮泡面。

    但不管怎樣，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沒有營養不良，反而人高馬大的模樣，江琦一度覺得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但其實這個如今長得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小伙子終究還是個孩子，明明生病了還貪嘴吃冰淇淋。

    莫永寧的房間門虛掩著，里面沒有開燈也沒有動靜。

    江琦放下行李，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看到兒子以一種看起來極沒安全感的姿勢蜷縮在一米八雙人床的邊緣，身上裹著的被子亂成一團。

    江琦覺得有些不對勁。

    兒子的睡相平時不會那么奔放扭曲。

    于是她忙走到床邊，一邊替莫永寧掖好被子，一邊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燙。

    她忙打開床頭燈，輕拍兒子的肩膀。

    “溫度怎么又上去了？白天給你打電話不是還好好的嗎？”

    莫永寧被這呼喚聲叫醒，從混亂的夢境中分離出一縷神智回到現實，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看到江琦出現在自己床邊的那一瞬間，莫永寧過去堅韌的連過刀山火海都不哼一聲的意志力不知怎的瞬間崩塌。

    他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小聲地嘟囔著：“mama，難受……”

    江琦已經許多年沒見兒子這樣，一陣心疼。

    她把莫永寧扶坐起來，喂他喝水，給他吃下退燒藥，然后又輕輕把人放倒。

    她看著臉蛋和眼睛都通紅的兒子，擔憂地說：“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莫永寧叼著體溫計，閉眼搖搖頭，氣若游絲，口齒不清：“起……不……來……”

    江琦想起十年前，莫永寧也曾經半夜發燒哼哼唧唧起不來，那時候她還能背著兒子去醫院掛急診的。然而現在面對這個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她已經無能為力了。

    她把體溫計拿出來看了一眼，還好，和昨天差不多，還不至于緊急到要叫救護車的程度。

    “那你先睡，如果退不下去明天還是要去醫院?！?/br>
    “嗯?！?/br>
    江琦就坐在床沿上，等到確認兒子已經睡著后才慢慢站起身。

    她走出房間，坐在距離房門很近的客廳沙發上不敢走太遠，生怕兒子有什么需要叫自己。

    上半夜，江琦幾乎沒有合眼，隔三差五的就去房間里探一探莫永寧的額頭，確認他有好好蓋著被子。

    還好，剛才喂下去的退燒藥沒過多久就起了作用，莫永寧睡得很沉，出了一身的汗，燒也退下去了。

    到了后半夜，江琦實在是撐不住，瞇著眼睛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本打算是小睡一會兒，天亮前再給兒子去量個體溫的。

    結果這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下屬打來工作電話把她從深度睡眠中驚醒，她瞬間調整好了狀態接起電話，有條不紊地回應了對方的工作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