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假亦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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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挽北縣主放下手中的燒雞,奇怪地對著柳蘊初眨眼。 柳蘊初羽睫輕扇,來回掃了幾遍小姑娘生動的臉蛋心緒復雜地合上案宗,不出所料案宗原本的記錄在她注意力挪開的瞬間完成了替換。 她搖搖頭說:“沒什么?!?/br> 雙手接過縣主遞來的燒雞與人隨意閑聊敘話。 那撕咬一口雞腿rou咀嚼的女孩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眉飛色舞地開始吐槽起近日的事。 柳蘊初看著她像是著了魔怔眼光滯澀,手中的燒雞也沒有怎么動,只隨著話茬吐出音節回應。 挽北縣主說得口干舌燥也不見她發言兩句,她停下來回踱步的動作猛地回身彎腰對上柳蘊初的目光,小辮子在耳邊一晃一晃的。 “你怎么呆呆地看著我,看得心里毛毛的?!?/br> 圓潤的臉上五官打皺,滿是不解和不滿。 蘊初凝視著對方放下燒雞,長吁一口郁氣:“無事,只是我昨夜做了個夢?!?/br> “夢見自己初到虞國,努力的明哲保身,好不容易適應有了些起色,有可以說得上話的人,正希冀著未來如何離開虞國,能自在的活著?!?/br> “但忽然間夢醒,發現那只是一場夢?!?/br> 挽北縣主愣住,屈身跪坐在案前不明白問道:“那不是好事嗎?你現下人在潞國,怎見你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 “是好事?!?/br> 柳蘊初低低順應,又進而延展:“只是白日里我在設想,如果夢醒發現自己才初到虞國,夢中所為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見所知也不盡真,反而還要面對未知的窘迫,那樣的境地豈不是心中難受?!?/br> 挽北縣主聽了笑起來,又捧著腦袋細想作答。 “真若這般設想,荊王這夢醒得還算早,是件好事?!?/br> 衣邊墜著彩石的少女擦擦手指解釋:“荊王言夢中希冀離開虞國如何如何,若真在夢中實現了醒來卻剛到虞國,落差豈不更大?!?/br> “夢中要是一生未能實現所望,那現實中初到虞國的你,恐怕會心有陰霾……” 反而會影響現實,不一定能再如夢中那般漸漸有起色。 未盡之語柳蘊初心中明了。 “這聽著倒像是在不好與不好之間比較,好自我安慰?!绷N初唇角微勾,眼底浮現笑意。 “荊王只說那樣的境地心中難受,卻不言那樣的境地該怎么辦??梢娔阈闹杏袛?,所圖也不過是自我安慰?!?/br> 相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收拾收拾一道站在庭中,明月高懸照在二人身上。 “只是可惜,可惜虛幻光陰中,有些所知之人不為真實?!?/br> 柳蘊初屈指彈去覆蓋光桿枝條上的雪,露出其下萌生的嫩芽。 挽北縣主還以為她糾結:“別想那么多,你是真的不就好了。這樣你一直記得夢里的事,假也算是真?!?/br> “……縣主真是妙人?!绷N初哭笑不得,無法反駁。 此時她眼尖的瞧見遠處有一穿戴官服的少年徑直過來,只聽身邊的挽北縣主輕哼一聲。 “縣主打賭輸給他的燒雞拿來給我吃了,這會兒公事辦完我這怕是要遭殃啊?!?/br> 挽北縣主嘴角上翹,安穩她的心:“不會?!?/br> 那少年郎提著新槍過來見完禮就直接打開了縣主手里提著的食盒,尚有幾分青澀的面孔顯而易見地顯露出委屈,他一句不言板著臉扭頭就要走,禮節都顧不上了。 挽北縣主噗嗤笑出聲,趕緊拉住他,從毛絨絨的袖子里拿出他的那份,只是包裹的葉子,草繩系結不太一樣。 “這回可讓我捉弄到你了,喏,這是名味鋪新有的口味,去得晚只搶到一只?!?/br> 方才還臭著臉的少將軍立刻喜上眉梢,聽完解釋耳朵泛起紅,抓著長槍乖巧地站在縣主面前低聲應答。 柳蘊初不自覺摸摸肚子,她好像沒啃幾口燒雞,怎么覺著有點飽呢? 九絕殿中兩雙豎瞳同時睜開,泛出冷冽的光芒,燭光暖色也無法鋪染半分。 禍徊與宿準沒想到,合盡二人之力也無法看清她的未來。 好在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獲悉半年左右她就可能離開此處。 為什么是可能,宿準深深看了一眼猶如冰雪凝聚般高潔的禍徊。 手中摩挲劍柄,回想著女子清秀的眉目,冷酷地提起一樁舊事:“你我誕生不久,東南人族供奉的一位神明憂連將一凡人生魂剝離煉為魂奴,成為憂連的一部分藏于神山之下,魂奴不得脫離不得轉生,行如傀儡?!?/br> “憂連被天罰誅滅之時,你我唏噓此事,斷想不到今天?!?/br> 在能預見的事情中,柳蘊初只有叁成離開的可能。 能有什么手段從鎮神手里留人,在他們的所知之中只有這條。 此法在人間有傷天和,而墜神谷中,百無禁忌,無天法約束。 禍徊揮手將殿中所有窗戶打開,門窗外并無風雪,只有平靜月色籠罩在寒涼中。 “人心百念,你我誕生于此,見過世間至純至善,亦見過極兇極惡,怎會完全有別于此呢?!?/br> 他承認得輕飄,甚至冷漠的面目上出現極淡的笑:“此法還是人族的修者散仙弄出來的,不能否認在躬行執念這方面,出身凡人的開創性更勝一籌?!?/br> 一黑一白靜坐殿內,對雙方隱秘的心思心照不宣,涇渭分明各坐一側實則都在默許魂奴實現的可能性。 可也都清楚,這么做只會玉石俱焚。 一室靜謐之中,禍徊作為同體雙子能感受到宿準那細微、遲遲無法平靜的情緒。 禍徊想起柳蘊初這幾個月在山上的修煉,想起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他是要求嚴苛沒有手軟,但她何嘗放過自己。 無論練習中她受得傷有多重,下一次重復時也不會拖泥帶水。 銀發人起身踱步,停在了白日里女子依偎他看雪的地方,薄唇微啟終是先行否決:“宿準,她不會甘心受我們擺布,她惜命,卻沒那么怕死?!?/br> 警告之語既是說給宿準聽的,也是說給自己。 “我何嘗不知?!边^了許久宿準才給予回應。 眼前還浮現著未曾蘇醒的自己對柳蘊初進行的試探和惡意,險境中她不寄希望身份上的兄長會回身救她,不通曉馬術卻敢用險招躲箭,沒殺過人也有膽氣選擇狹路相逢勇者勝。 也罷…… 他們與她之間有機緣,興許是能再見的。 長睫掩下豎瞳中諸多情緒,宿準松開劍柄,暫時放下私情轉而未雨綢繆。 “她這一去如魚躍大海,鳥飛長空,離開我們前路仍是大兇之兆。還有半年時間,可以抓緊磨磨她的爪子?!?/br> 立在門旁的白影清寒入骨,淡聲提及另一項要事,眼中晦暗不明。 “光有開刃不夠,她身上還缺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br> “是殺心?!毙履凶右稽c既明,心里有些沉重,宿準很清楚柳蘊初面對殺戮血腥時的心態是不夠強悍的。 她長大的環境應是相對平和的,墜神谷中不乏因人心而生、又因人心而隕的墜神。 雖不知道鎮神對蘊初的用意,但以她目前的心態如果落到對人族生出仇恨的墜神手中將是十分兇險的。 禍徊衣袍微動側身看向宿準,詢問道:“她可有察覺此處異常?” “已經察覺有所猜測了?!币姷溁舶櫭贾毖钥上?,宿準冷嗤,“她對血腥之事有陰影,不宜拔苗助長,眼下這讓她難分真假的幻境才是保險的磨礪,循序漸進乃是上策?!?/br> 知道宿準在記著誕生時自己以修煉為由沒少修理他的事。 銀柳豎瞳嘲諷地看著他,反唇相譏:“不知是誰引發了蘊初的陰影?!?/br> 宿準噎住,凌厲的眉目沉下抬腳就欲離開,結果他突然又滯住傲然道:“你變化的法術是生疏了?這腰間的絡子未免丑了些?!?/br> 順著他目光低頭,禍徊冷銳的目光柔了些許,長指靈活解下抬起輕晃。 “你說這個?” 宿準有不好的預感。 只見禍徊輕描淡寫:“是蘊初第一次學會打的就送給了我,心意珍貴我倒是很喜歡?!?/br> 一陣狂風呼過,原地哪還有宿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