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他也不會是被動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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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招人惦記的大妖毫無所覺的伏在青波碧水中,一條條若隱若現的青色紋路在清俊溫雅的面孔上明暗交接,他神色陰霾仿佛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方才堪堪回到江河中,桓翳的身形就徹底維持不住,無數的藤枝樹根從他的身上破出,滿頭青絲化作枝葉或遮天蔽日,或垂落水中盤踞。 灼目鮮紅的花苞從遒勁的枝頭開始冒出,再沿著青藤一朵朵布滿,遠遠看去像是一棵巨大的千年古樹佇立在河水中。 這是他的妖身,也是神軀。 墜神谷每到濁日就會被污濁之氣充盈,而身在其間的墜神會將這些濁氣凈化滌蕩,再流往各界。 他們長期與濁氣打交道,自然不可避免的會受到影響。 失去人間香火的供奉與愿力,沒有神職束縛的神靈墜入此界與妖無異。 一逢濁日便難以克制的露出原形。 但墜神谷無凡人外仙踏足,又天生阻隔了墜神之間,是以墜神也從不壓制自己,百無禁忌。 偏偏…… 桓翳青綠發烏的瞳眸上眼睫微顫,不由看向遠處層層云彩掩蓋的山峰。 盡管他已經道明了妖的身份,也明知柳蘊初此刻看不見他是何種模樣,卻還是想方設法偽作人的樣子。 仿佛如此能掩蓋他的擔憂。 清風吹蕩山谷,幾日的時光轉瞬即逝。柳蘊初懶散的倚靠在窗前,盯著如縹緲仙境般的美景百無聊賴的磨著手中木棍。 起初她還不太相信桓翳說去閉關,那天沒忍住蛐蛐了一句,還有點心懷忐忑。 接著她就發現無論她怎么喊他,或者蛐蛐他,都沒絲毫動靜。 更驚悚的是她發覺自己不會感到饑餓,不進食也不會有任何不適或者虛弱。 對于這個現象她想起了一個詞,辟谷。 讓柳蘊初不禁胡想起自己是不是邁入了修真? 不過幾日清寂無聊的生活過去,她活躍的腦回路逐漸冷靜,她什么也沒做怎么會有這種天降好事。 遂更傾向于桓翳這廝對她施了什么法術。 確信桓翳不會在周圍后,柳蘊初膽子也大了起來。 她下過山幾次試圖尋找出路,但是礙于林深草高,手中又沒什么武器,心中膽氣不足,都沒有走得太遠。 左看右看之后索性把家具拆了,一番功夫得到一條筆直木棍。 別說,這木料看起來挺不錯的,木棍手腕粗細但質地堅硬有分量,她磨的手都起泡了才磨尖一端,尖銳的弧度看起來勉強能傷人。 湊近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異香。 柳蘊初拎著棍子一路打草開路,不時用布條做記號,天邊紅霞盡褪,晦暗鋪染,兩側生機勃發的綠意多了幾分陰森。 她不敢多看林木深處,提著心握緊木棍一溜煙的跑下陡坡,期間嶙峋亂石差點踩空。 好不容易跑到開闊處,夜幕已完全籠罩山谷,一縷陰涼的風吹過,柳蘊初滿身熱汗不由打了個寒顫。 這里是山腳下,是她之前摸索跑得最遠的地方。 柳蘊初從懷里摸出小樓里扣下來的照明珠子,循著青草苔蘚茂盛的方向走去,果真讓她尋到了一條小溪。 一般按著水源的流向走不容易迷路。 明珠的光亮容易在夜間吸引動物們的注意,所以找到水源后柳蘊初就將其收了起來。 潺潺流水不時顯現出幾縷月光的照拂,隱約可見溪水下的石頭。 不合時宜的想起一句詩“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 隨即她自嘲一笑,這種深山老林的地方她還有心思想著這個。 緊接著她的笑僵在了嘴角,眸中凝起幾分疑惑。 從她在這里醒來后,她好像沒見過一個活物,小到爬蟲飛蠅,大到鳥魚走獸,這里安靜得實在過分。 在城市待慣的人很難留意到野外的不同,浸潤斑駁月色的鳳眸泛起層層驚懼,她一路下山只有蕭蕭風聲,淙淙流水。 如今再仔細聽辨夜里的動靜,也同樣不存一絲雜音。 她掏出照明的珠子放在水面上,沒有亂飛的蚊蟲,水下也沒有魚,一連換了幾處都是這樣。 不存在活物的世界,還是她認知的世界嗎? 莫名的,耳邊響起桓翳離去前的話。 “你進入墜神谷就再不能出去了,何況你人間壽數已盡,就算回去也得重入輪回?!?/br> 比夜色更冷的寒意悄悄覆上脊背。 “墜神谷……”奔走的步伐一下滯住,原以為那不過是妖怪唬人,難道桓翳說的是真的? 一旦認真對待與桓翳的對話,再回想鏡前倒在血泊里的自己,原來桓翳出手時她就命喪那怪物手里了嗎? 壽數已盡這四個字哐哐砸進心海,逐漸變得有可信度。 這里當真不是她原來的世界了嗎? 柳蘊初看向四周的瞳仁布滿迷惘,若為鬼魂,自己也不在她認知的世界中,她要怎么尋找出路回家…… 她的心情落到了冰點。 她幼時被遺棄,后來為一戶人家收養,雖然養父母有了親生女后對她就不再親熱,可亦有恩于她。 還有三兩好友,尤其那位失去音訊的故友,她也未打聽到她的下落。 該還的恩沒還,要找到人沒找到,就這么不明不白死了。 越走心里越沒底氣,她爬上一棵樹干,望著明月出神。 山嶺寂靜,風輕輕搖著枝丫上綴著的花瓣,向桓翳送來一縷熟悉的氣息。 眼尾顫動,桓翳艱難睜開雙眼,眼底流轉出噬人的欲望。 蘊初?怎么會有她的氣息呢…… 霄夢山的陣一旦開啟,他都無可奈何,她如何出得來? 隨著桓翳的蘇醒,覆蓋著山石河流的枝條綠藤難耐得緩緩攛動,游走間山石碎裂,草木枯敗。 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味道令他無暇細想霄夢山的事,濁日的影響下他比往常妖性更甚,如今心神不定,自制力更是差上許多。 一閉眼便不由回想起那間小屋子她靠在窗前翻書安靜恬淡,侍弄花草明媚生動,在夢境中與他交頸纏綿,對了……還有那個令她傷情的人類。 想到柳蘊初和他人如膠似漆的模樣,桓翳溫柔妖異的眼眸霎時蒙上一層陰鷙。 若非那個凡人再度占了柳蘊初的姻緣線,她也不會再想不起他,將他拒之夢外。 眼底黏膩的渴求與殺意在觸及一條條猙獰扭曲的枝干藤條時,曾被拋之腦后的經歷迸發出不安,但又很快壓下。 “呵……”高大的妖身傳來一聲復雜的冷嗤。 在這里,她再不會被搶走。 他也不會是被動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