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節
白澤像是一下被噎住了,后面的話,一時不知該不該說,他其實有心要請教身上被打上的烙印,又擔心因此透露太多信息。 須知,能在此處毫無負擔的言語,就是因為此處乃是心念化身匯聚,與會之人分布在星空各處,山高路遠,不管修為如何高絕,也管不到自己。 但現在不同了,先不說明顯就有仙人層次的殿中同仁位于勾陳,一旦暴露,日后在這殿中難免不自在,就說諸天萬界之中的玄功秘法不知凡幾,在夢中殿堂時還有那位夢主的大神通鎮壓,外力無法干涉此間,可一旦自己名姓、模樣、生平來歷為人所知,那就有被人拿捏的風險了。 白澤劉知光固然修為不高,可在火德仙君的洞窟牢籠中求存幾年,這些道理和顧慮還是有的。 好在白虎并無深究之意,見他不說,便不多言,這才轉而向貍貓行禮,頗為客氣的問道:“敢問貍貓道友,這仙魔之會如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澤道友所言又有幾分夸大?” “我何曾夸大?”白澤劉知光本在糾結,一聽這話,又忍不住嘀咕。 只是那些不在勾陳的與會之人,在聽了白虎對建木的一番介紹后,多多少少都覺得白澤的描述言過其實,卻也不覺得他是有意遮掩夸大,只覺得是其人境界不到,所見未必是真相,其中大概是七分真,三分虛。 與之相比,那位隱隱已彰顯仙人、乃至福德仙身份的貍貓道友,無疑更為可信,一時紛紛將目光投注過去。 貍貓深吸一口氣,這次卻未回避,雖然聲音仍然很低,且說話時頗為不自在,卻還是點頭道:“白澤說的,句句屬實?!?/br> 一言既出,立刻讓夢殿中一片寂靜,唯有少數幾人和陳淵默默點頭。 緊接著,貍貓又道:“不僅屬實,還有缺漏?!?/br> 這下,四周更安靜了。 反而貍貓的聲音格外鄭重起來:“那位界主劍斬建木的手段具體為何,我并不知曉,因為當時我在閉關修養,未見其事,但之后他念與天合,化天道為己用,養萬物而化生,卻是我親眼所見,對天道自然的運用已臻化境!竟能跨界掌天,實乃登峰造極!不聞有人能做到!便是師父都及不上!若能向他討教一二,我的天心化用之法定能更進一步,只是……” 說著說著,她低下頭,聲音略顯低沉:“我與那位并無交情,還身負師命,不好中途改變目的,也不知是否有機會能向他請教。只是那等手段著實驚人,如若他真個將勾陳天道化用為己了,豈不是已相當于一界之主?那在勾陳之中,便已有了幾分洞虛之能,且無限接近于清靜,又有何人是他的對手?” 此女卻未注意到,她越是說,周圍越是安靜。 “咳……” 便在這時,玄鳥的一聲輕咳,打破了沉默,他道:“貍貓道友,聽你之言,已是知道出手之人的身份了?” “這個自然?!必傌堻c點頭,唯有在這件事上,她仿佛忘記了不自在。 白虎等人已是忍不住,一副想要問詢的樣子。 最后,還是那燭龍主動出言:“此人是誰?你方才說他是一方界主?但既是界主,不成清靜,也有自身天道加持,輕易難以踏足他界?!?/br> 貍貓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此人正是塵緣界主,陳世集!” “塵緣界主,陳世集?” “原來是他!” “這不是過去提到過的,疑似星空主角的人物嗎?” “新生界域的界主,難怪能踏足他界,可他才新晉洞天,不蘊養鞏固,居然去攙和仙魔大會了,他不是界主嗎?也無法成就洞虛??!” “不對??!若是此人,他才成就洞天之主多久,就這么厲害了?” …… 眾人一聽,便都忍不住議論開來。 卻也有劉知光、王復陰等人一怔,接著瞪大了眼睛,轉頭對視。 前者還好,那劉知光為白澤時,就在夢中殿堂聽過陳世集、虛言子之名,只是不想暴露身份,并未多言,隨即就被陷于火德之手,未避免節外生枝,甚至未曾向王復陰提過。 再者說來,他也沒想到,能只手遮天的人物,竟是那位鼎元恩主、再造勾陳的真人! “這才兩百年??!” 王復陰則是在震驚之后,迅速平靜下來,反而透露出理所應當的念頭。 “師尊,本就是如此人物!越是修行,越覺深不可測,再是高居于上的仙魔,只要他老人家一出手,便可戰而勝之,絕無例外!” 但很快,他忽又生出幾分慚愧之色:“師尊如何厲害,我卻這般無用,愧為師父之徒!若此難還要師尊來救,那更是無用,不如死了……” 他正想著。 角落里,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忽然問道:“勾陳界中,真有如此人物?比肩洞虛,近于清靜?若是真的,那不是有救了?他……他身在何處?” 說到最后,其聲竟有幾分顫抖,充斥著迫切之意! 第448章 沉念欲做逐仙人,聞聲卻言此道善 七日時間,轉眼過去。 在這七天的時間里,陳淵一直坐于飛舟之上。 比起那些一抵達建木,就訓了一處數上城鎮降臨、改造,塑造行宮的仙魔神佛,陳淵可就樸素的多了,在那日一手鎮壓雷部正神后,便回轉飛舟。 而這艘飛舟倒也干脆,就這么凌空懸浮著,也沒說找個地方降落。 “沒法降落??!”古柯看著窗外之境,感受著那一道道充斥著種種意念的目光,滿心都是無奈,“一旦降落,接下來各方麻煩便都要來了!” 你說當初為何要簽訂盟約? 那是為了給自己加一層保障,本質并非是要挑事,反而是要借勢壓人,將風波平息在未生之時,但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揉了揉額頭,再次回想起那一日,陳淵手握建木、揮手鎮類的兇殘場面,可真正讓他驚悚的,卻是陳淵做下那些事,不僅沒有離開,反而回到了飛舟之上! 雖說飛舟因他之故,產生巨大變化,原本損傷的大陣,不僅盡復舊觀,還有精進,內里各種天道清氣的余韻纏繞各處。 古柯一抬眼,就能看到不遠處,坐在草叢之中,正參悟這草木精怪興滅變化的鎏金儻,對于不打算行苦修之法的福德仙而言,能得這般地界參悟,無疑是一次機緣。 更不要說不遠處,正興致勃勃的搭建屋舍的行水了——此番飛舟之內的小乾坤變化劇烈,擴大了許多,更有許多樹木驟然成長,遮蔽成蔭,亦充斥了一片地區,于是行水就領了令,去砍伐樹木,而木材則被用在飛舟內部,構建庭院屋舍。 仙人出手,玄妙自得,不過幾日光景,便有了一片庭院,古色古香。 “這還只是余韻,就令飛舟之內的大陣變化至此,近乎于造化之功了,如此天資,難怪區區二百年,就能有如此成就,剛成就洞天之主,便能有這般戰力!只是,若沒有道心之盟,就更好了……” 一念至此,古柯越發頭疼,忍不住轉頭朝最里面看去。 那里鳥語花香,有異香聚散,更有彩蝶飛舞,環繞一人,正是陳淵。 他此刻閉目不言,嘴角帶笑,周身有一道道清氣不住旋轉。 “看這模樣,該是他從之前那一戰中又有收獲、領悟,正在參悟精進!” 一念至此,縱是意識到麻煩纏身,古柯也忍不住佩服起來。 “修為境界都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能每時每刻都有精進,一場大戰后便有收獲,尤其是這場大戰還是他打的別人,而且在這等地方,還能靜下心來參悟,不懼風險,不對,因為我等簽訂了道心之盟??!天生就成了他的護衛,這……這將吾等拉入這等進退維谷的地步不說,我等還得給他護法,說不定他這邊出關之后,戰力大增,還要繼續去找麻煩,這找誰去說理?” 越想,他越是覺得離譜,隨著一個個消息的傳來,他心中的欽佩之念徹底消散,逼得他將沉浸于感悟自然的鎏金儻都叫醒,一同入了那舟中庭院。 而從始至終,陳淵都坐在那里,毫無動靜,似是對外界變化毫無察覺。 不過,古柯對他的預判卻是正確的,陳淵確實是在參悟心得,不斷精進,同時他更是存著修為提升后,大干一場的念頭! “如今這建木之上,至少已聚集了三十名仙魔神佛,境界多數都是福德巔峰,想要擊敗這些人,已然不易,更不要說是短時間內,便將他們盡數驅逐出去了!畢竟這些仙魔各有手段,各有底牌,誰知道哪個還帶著清靜信物?” 陳淵的心中,念頭轉動,所思所想若是為古柯知曉,足以讓后者駭得三魂出竅! “與雷部正神一戰……雖說祂是單方面被毆打、被鎮壓,但借助天道意志的聯系,還是讓我捕捉到了祂的力量根源,與那個巡星使者章之能一樣,他們的力量都與世外、天外的某些宮殿有關,能通過破碎空間,攝取其中的力量!而那宮殿之中蘊含著的,便接近清靜之境,若是讓他們將力量真正借過來、與自身相合,便足以爆發出接近天道法相層次的力量!” 與章之能交戰,陳淵是在對方破碎空間裂縫,與天宮聯系之前,便借助勾陳的天道之力,出手奠定勝局,否則不會那般干脆的結束戰斗。 而和雷部正神交手,他同樣是借了天道之力,而且這次更上一層樓,還獲得了殘缺命格的加持,繼而與建木共鳴。 再往前,與有著清靜信物的女魔君水露的交戰,同樣是突然爆發天道法相之力,才能一戰而勝! 想到這,他又對比了曾遙遙感應過的妖尊氣息,心里對天道法相的真正戰力水平。 “凝聚了塵緣天道的天道法身,還未到清靜層次,若以戰力劃分,大概相當于洞虛中期或者后期,當能借助一部分勾陳天道之力時,面對那些本身境界不夠、需要借助外力來施展接近清靜仙層次的敵人時,可占據莫大優勢,但若是真個面對清靜仙時,大概無法取勝,但能否保持不敗,或者在劣勢時逃脫……” 想著想著,陳淵默默在心中搖頭。 “資料和情報太少,既沒有和清靜仙交過手,也沒有真切的見過清靜仙施展真本領,暫時還無從測度,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便是以當下的天道法相之力,要鎮住這仙魔大會不難,想要強勢驅逐所有人,則力有不逮?!?/br> 驅逐諸多仙魔,還勾陳界一個清凈,這自然不是陳淵一時興起而生的念頭,里面既有過往因果的牽扯,也有修行玄功的需要。 陳淵所修的斬因果法,可謂玄妙異常,在眾多仙魔被困福德巔峰之時,竟讓陳淵能踏入半步洞虛,他事后分析,覺得除了自己喪氣失格、命數特殊之外,還有可能是因為此功法最初是在那靈仙界中開始修行。 靈仙界本就特殊,圓環之法塑造了一個詭異的洞虛仙人,這仙人固然是投機取巧,只能窩里橫,甚至無法脫離靈仙界,但境界卻是真實不虛的,就某種角度而言,打破了某種界限和瓶頸,陳淵在靈仙界中,亦斬去陳王命格,奠定沖擊洞虛的根基,或許才是他能踏足洞虛的關鍵。 正因如此,當一眾仙魔因某種契機降臨,齊聚勾陳、神武等界,對洞虛界虎視眈眈的時候,陳淵除了保持重視之外,并未完全放棄斬因果法的修行。 “所謂契機,除了爭奪,亦要做好準備,否則洞虛契機降臨,若無適合的功法載體,再大的價值也無從釋放!我若能在這勾陳也斬去一道命格,或能讓半步洞虛再進一步,成為……呃,三分之二步洞虛?同時,亦可借此收攏勾陳天道,凝聚第二道天道法相!兩個天道相合,到時我的戰力應該與清靜之境相同,或許能正面對抗……” 要完整這些設想,第一步就是順天而為,也就是驅逐仙魔,令勾陳天道彰顯,到時無論是斬去命格,還是凝聚第二道天道法相,都是水到渠成之事。 “如今雖是力有不逮,但并非毫無辦法,靠著塵緣界的天道法相,只能鎮壓,可若能時時刻刻借助勾陳的天道之力,不再局限于一隅,那么只要身在此界,便近乎無敵,到時候莫說三十個仙魔,就是再來三十個,也能驅逐!” 再弱小的天道,也有著權柄,只要能運用,便可在某種程度上,無視等階戰力、境界修為…… 一念至此,陳淵心念漸漸沉淀。 一切終歸于還是要落到天道之上,而勾陳天道對他本就有特殊歸屬,只要還未被他人煉化,便始終和他有著關聯。 “此番引動建木,勾連地脈,便是契機所在,這建木之中蘊含著天道意志的青睞,還與天下各處的地脈有著聯系,我以此為引,足以將殘缺命格梳理清楚,逐漸完整,只要徹底成型,便能與天道意志相連,到時候勾陳天道加持天道法相,驅逐群仙,便可奠定大勢!”想著想著,他的信念越發純粹、沉凝,一呼一吸之間,清濁之氣流轉,意念如風,無形無質,與建木相通,勾連天地…… 外界,也有幾人隱隱有所察覺,只是屈指掐算,又無收獲,加上當下建木內外暗潮洶涌,各方勢力皆有心思,便無人深究。 這般局面中,時間又過去三日。 原本因為陳淵的強勢之舉,而被勉強鎮住的建木局面,終于在他閉關十日、不再露面的情況下,伴隨著新的十幾名仙魔的到來,開始有了迸發的勢頭。 在陳淵這柄無形之劍的壓力下,先是許多書信借助各種渠道傳往界外,而后原本各自為政的一個個仙魔神佛,竟有了串聯、抱團的趨勢,先是相互走訪,很快變成了一個個小團體,神念交流、言語溝通,既不遮掩,也不張揚。 到了最后,以那位拄拐老翁為中心,大部分的仙魔,竟聚在一處。 第十日,連玄鏡子都收到請帖,請他去往仙魔論道之處,共商大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既有公敵出現,這仙魔大會反而在這意外局面下,成了!”看著手中請帖,玄鏡子淡淡一笑。 爐老卻憂慮道:“少主要往?但老夫聽說,最近紫霄宮風評不順,古柯等人都未收到請帖?!?/br> “這請帖上寫的是無相界子,而非紫霄宮人?!毙R子神色如常,當即便架起遁光,前往建木中庭。 一入此處,便見得高殿燈火通明,里面有歌舞之聲傳出。 “妙哉,天庭花費功夫在樹冠之上建立殿堂,要聚集仙魔,卻不料最終這仙魔大會,卻在此間無意而成,一啄一飲,皆有命數?!?/br> 這般想著,玄鏡子邁步前行,入了那大殿,里面更是仙氣彌漫,不是大殿,而是一處山林,乃是被人用大神通,開辟空間,塑造連綿山脈,其間曲觴流水,仙瓊妙漿。 仙魔神佛,三五一群,各在一處,縱情于山水之間。 只是如此美妙之處,這些世外之人,卻個個眉頭緊鎖、苦大仇深。 玄鏡子走進幾處,便聽得眾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