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
隨即就收攏心思,看著近在咫尺的鄭筍,感慨不已。 比起自己離開之時,這個排行第五的弟子,年歲已有了明顯的增長,甚至原本的沉穩之氣,都有了幾分暮氣、老腐之意。 鄭筍的眼睛里有著希冀和驚疑,壓抑著心中的欣喜與忐忑,今日之場景,實在是他不曾想到的畫面。 “都見了我的模樣了,還明知故問?不是為師,還能是何人?” 陳淵微微一笑,竟有幾分夢回過往的錯覺,看著面前那張面孔,道:“小五,你今日可是又受了委屈,卻還要故作沉穩,但既然有為師在,又豈能讓你們日日憋屈?方才那群欺侮你的人,是否都讓為師收拾了?!?/br> 聽著這熟悉的言語,鄭筍的心中一陣恍惚,剎那間仿佛時空錯亂、歲月倒流,恍惚間他仿佛重新成了那個被趕出家門、被毆打后躺倒在泥濘中的庶子。 “小子,貧道已將欺侮你的人都揍了一遍,這可不是因為前幾日你夸貧道英俊瀟灑,純粹是看你小子資質不錯,可堪造就,你可愿隨我修行?” 記憶散去,眼前那道身影重新清晰。 “師父!” 鄭筍終于繃不住了,臉上的暮氣、老腐之意盡去,竟真有幾分得了長輩撐腰,意氣風發之感。 陳淵含笑點頭。 他很清楚,今日露面之事、展露手段之景,無論如何都隱瞞不了的,也不打算隱瞞。 在知道了這洞虛界的種種變遷、宗門變化后,讓一個似真似假的過往老祖出現,還展露出冠絕天下的強橫手段,無疑能將那僵化了的死水攪渾,讓沉在水底的泥沙浮出水面。 何況,弟子明明就在跟前,剛剛還受過了委屈,又怎么會不理不問? 這一對師徒久別重逢,殊不知,鄭筍這一聲“師父”喊出來,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首當其沖的就是鄭筍的關門弟子,陳懿姍。 “師父的師父?那不是我的師祖?不對!是開山祖師,洞玄老祖!不對!更不對了!老祖明明在合道之劫中隕落了……不對!” 突然,她猛然醒悟過來,為什么剛才會覺得那人的模樣熟悉。 “我在祖師殿上,正式拜入山門時,曾經見過這位的畫像??!難怪會覺得熟悉!” 這么一想,陳懿姍便忍不住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看過去,見對方的白發與面容,確實與洞玄祖師相一模一樣,只是畫上的祖師身著紫袍,而這位是一身黑裝。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糊涂。 “無論是修行界的同道,還是山中同門,乃至師父與幾位師兄弟,還有年齡比我大很多的師侄與外門弟子,反反復復的說祖師渡劫不成,形神俱滅了,總不至于都在騙我吧?可若是真的,這位又是誰?” 想到這里,陳懿姍有了一剎那的警惕,但旋即又想到:“他這么厲害,騙我們有什么意思,還用得著騙我們?云門、魔君這等人物揮手就被破了,就算我洞玄宗在東南勢力不小,但在這等人眼中,又有什么可圖謀的?” 想到這,她心中一動:“不對啊,我家祖師有這么厲害嗎?那諸多傳聞中……” 比起陳懿姍,離著二人不遠的其他宗門之人,心里卻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人是……洞玄宗的祖師?這怎么可能?” “那洞玄子不是早就隕落了嗎?怎么突然就蹦出來了?還有這等深不可測的修為,今日一人就鎮壓了八方!” “不好!不管此人是真是假,只要消息傳出去,洞玄宗定然名望大漲!怕是更加勢大難治了!” 眾人雖是心思各異,卻都知道今日之事影響深遠,于是各施手段,要將消息傳遞出去。 對此,陳淵不管不問,他又不打算把在場之人盡數殺死,所以這消息總歸是要傳出去的,況且就算傳了出去,也不見得是壞事。 倒是身前的鄭筍,在經過沖鋒的短暫激動和欣喜之后,馬上就意識到了今日之事的影響,于是收拾了心情,上前拱手道:“師尊,您既歸來,又……”他看了一眼,癱軟在陳淵身邊的云想衣,“又與云門有了誤會和沖突……” “不是誤會,更非沖突?!标悳Y眉頭一皺,打斷對方,“你何時變得這般市儈、虛偽了?為師還要讓你給我裝點門面不成?” 鄭筍一愣,徹底確定眼前這人是自己的恩師了。 您過去可沒少打著“謹慎、低調”的旗號,攪得天翻地覆,還不是吾等師兄弟在背后處理各方問題,還不知要糜爛多少。 但這心里話他當然不敢說出,只能繼續道:“無論如何,師尊好不容易歸來了,都該先回門中,弟子也好把消息……” “回宗門?”陳淵將手一番,一個頂著水晶骷髏頭的玉劍就被他握在手中,那骷髏頭的表面,已是布滿了裂痕,于是他搖了搖頭,“此番是沒時間去了,等有機會再去吧?!?/br> 自己歸來的消息可以傳出去,畢竟目前頂著自家名頭的是仙道化身,換句話說,是貨真價實的仙人,可真身還只是玄身流轉,本質還未恢復前世修為,更有許多事要調查,正好在暗處行事。 如此一來,明面上自己是強勢歸來了,但暗地里還能繼續調查,低調、謹慎,十分符合自己的風格。 鄭筍卻又被這個回答說得一愣,接著就是滿心的疑惑,正要發問。 陳淵卻抬手一擺:“先別啰嗦嘟囔,你這人就喜歡翻來覆去的囑托,老氣橫秋的,但為師可不吃你這一套?!?/br> 如今已為修行界的一方泰斗的鄭筍,當即有幾分下不來臺,身后的陳懿姍捂著嘴,差點笑出聲來,便覺得自家這個祖師還真有意思,一語中的。 陳淵堵了鄭筍的嘴后,就看向身邊的云想衣。 “你真的是……” 云想衣還待說話。 陳淵已經抬手一拍,被仙露強化后的五色靈光,如同一根根絲線,在她的驚叫聲中,鉆進體內,擊碎了真元、精元、金丹與識神,轉眼間就將身前滿臉驚恐的云想衣拍得渾身筋骨錯位、全身精元盡隕! 幾十年的修行積累散溢出來,維持著這rou身長生久視, “那么多人因你之故而失了長生之基,你這個罪魁禍首卻也不能逃了,” 她滿臉絕望的摸著松弛和布滿了皺紋的雙頰,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顫顫巍巍的道:“你都不如殺了我!” “那豈不是便宜了你?”陳淵搖搖頭,“況且如今的洞虛陰陽紛雜,陰司隱現,你未必能死個干脆,如此這般,才算是懲戒?!?/br> 云想衣硬撐著衰老的身軀,怒道:“如此待我,你就不怕云門找你與洞玄宗的……” 嗡!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股濃烈的寒意籠罩! 那是最為純粹的殺意,甚至扭曲了一片空間,令寒風降臨,冰晶蔓延!連近在咫尺的鄭筍都是一個哆嗦,正打算靠近過來的陳懿姍更是生生停下腳步,看著地上、周圍出現的一層薄薄冰霜,感受著那股子直入骨髓、震撼道心的殺念,生出了nongnong的敬畏! 但寒意轉眼散去,陳淵看著蒼老的女人,露出了笑容:“你等可以試試,動我洞玄宗一人,會是個什么下場,或許你們云門坐在天上的時間太長了,忘記了對一些事情保持敬畏。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等云門藏于天際,以云為名,該是有著立于眾生之上的意思,這背后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云想衣瑟瑟發抖,卻也不再開口。 咔嚓。 破碎聲自陳淵的手上傳出,那骷髏頭已有片片碎裂跌落。 四面八方,一股排斥力緩緩成型。 陳淵的仙道化身就仿佛是一個落入了水中的浮球,開始不由自主的朝著更高的層面升去! “可惜了,直到最后,那人也沒有出手,只是通過幽冥陰司隔空斗法。不過,這骷髏頭雖說能支持化身降臨的時間有限,不過這同樣意味著,化身是可以降臨的,有了今日的一次,就有他日的無數次!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看到了一張張驚懼、恭敬、憧憬的面孔,捕捉到了繁雜的心念。 “洞玄自今日起,可就有了一位疑似仙人的開山祖師,這祖師還能‘下界’顯圣,如此巨石砸入了這渾濁的淤泥中,不知能濺起多少泥沙與水流……” 嗡嗡嗡—— 心里正想著,陳淵的身子逐漸升高、通透,點點星辰之光,從他的身軀之中不斷透射出來,四周的云霧朝其匯聚,蒼穹之上,一道扭曲的黑洞若隱若現。 恐怖而又宏大的壓迫感降臨! 一眾修士再次承受,他們中的好些人更是直接昏厥。 “今天就不該來!”人群邊緣,一名偽裝了的魔修嘀咕著,“來了之后,不僅什么都沒收獲,還承受了那么多……” “愚蠢!”邊上,一個面相兇惡的壯碩男子冷冷道:“好好看著,那可是魔道巨擘!若能從他身上領悟一點半星,都夠你受用無窮了!” 頂著重壓,他們抬頭觀望,很多人看出端倪。 “這怕不是要飛升仙界?” “見識短!這位神通廣大,哪里還要飛升,分明已是真仙,是被人自仙界召喚過來的,這是要回去!” “自來仙人都是上古傳說,可不曾見過真的,連風聞之事都多是捕風捉影,你怎么肯定,這位是真的?” “云門剛才不是說了嗎!不信我,還不信云門?” “言之有理!” …… 眾人低語,見著陳淵似要離去,紛紛松了口氣。 好在不是常駐。 可一想到能招來一次,豈不是就能招來第二次、第三次? 頓時,他們心情沉重。 “這是要變天了??!” 與眾人復雜的心思不同,見著陳淵似要飛走,鄭筍急了,作勢要抓過去,卻被一股柔和之力擋住。 他急道:“師尊既已歸來,又要往何處去?可是弟子……” 陳淵笑道:“天外浮云幾度秋,人間萬事已悠憂。何時再作歸來夢,同爾高山與水流。今日不過恰逢其會,待爾尋得契機,為師才好真正歸來,接著?!?/br> 說罷,他將手中的一冊金書拋了出去,落在鄭筍手中。 “對了,那水晶骷髏著實不錯?!?/br> 最后留下這么一句,陳淵長笑一聲,手中的水晶骷髏徹底破碎,隨即他身上五光流轉陰陽匯聚,灌入那玉劍之內,頃刻間破碎了層層禁制,又布下九九八十一道炁符,便一揮手,朝山外拋去! 嗯? 好像忘了點啥事?算了,不管了,等本體出來處理吧。 “走也!” 一聲落下,萬物寂寥。 那扭曲黑洞驟然擴大,將他的身影吞沒,恐怖的威壓落下,無窮碎聲如朝,又將許多人震得心驚rou跳,等回過神來,哪里還有陳淵的身影? 不過,再看鄭筍手中的金書一冊,他們終于反應過來! “真是那一位!這下可真是翻了天了!石破天驚啊這是!” 頓時,忍受著重壓與不適,他們接連施法、驅物,無數消息被各種術法、符篆傳了出去,內里便將洞玄之祖不僅未死,反而疑似成仙,且有下凡之能傳于各處!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暗流被這個消息直接炸開,余波遍及八方。 但此乃后話,暫且不表。 卻說鄭筍捧著金書,心中悵然若失,回憶著陳淵離去時的話。 “天外浮云……師父果然是人在天外?但今日歸來,見得人間萬事紛擾,才會出手撥亂反正,并與我相認?但那句‘何時再作歸來夢’,是說要歸來并不容易,如夢似幻,還有緣故?但骷髏頭不錯是啥意思,這風格完全不一樣??!難道是打機鋒?但師父不是經常說什么‘最討厭’謎語人的嗎?” 他正想著,忽有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山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