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復雜的局勢,往往只需要簡單的計劃?!标悳Y面無表情的說著,自己該做的準備都做了,拖延也不見得能有新的收獲,還會喪失先機和時機,因此已有決斷。 趙豐吉頓覺此時的陳淵淡然自若,和臆想中的名士身影重合,興奮問道:“如何簡單?” 陳淵前行兩步,在黑毛漢子戒備的眼神中,道:“帶路吧,我去拜訪一下山神?!?/br> “什么???” 趙豐吉瞪大了眼睛。 秦敢滿臉錯愕。 就連對面的壯漢都是一怔,隨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啐!孬種!”他面露鄙夷,大步流星的走過來:“還當有什么本事,沒想到當著某家的面,竟是怕了,束手就擒!既然如此,折斷了雙手雙腳,就帶你回……” 他話未說完,身前人影一閃,陳淵已到跟前,而后右臂快如閃電,一探一抓,捏住了壯漢的脖子,竟將這高出自己三四頭、幾百斤的猿精直接提起! “卑鄙!居然偷襲!” 在對方怒吼著要掙扎時,陳淵抓著右手猛地一甩。 噼啪!噼啪!噼啪! 陰冷的氣血貫穿全身,卸掉了大小關節,讓個大漢如孩童般四肢垂落,任憑掙扎,也只能張大嘴巴,很快,他的眼中滿是驚懼! “讓你帶路,卻口出穢語,破壞了和諧局面。爾等也不想讓那位府君知道,原本手到擒來的差事,被搞得一塌糊涂吧?” 陳淵眼神冰冷,散發出令人膽顫的寒意,讓沖過來的眾妖紛紛停步。 “若我所料不差,那位山神是讓你們把人都帶回去,過程其實不重要,不然祂早就親自出手了?!?/br> “其人懾于府君威嚴,不戰而降?!?/br>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看著屬下傳訊,云霧中的黑袍人微微一笑,對虬須漢子道:“如何?” “你可要看仔細了,省得又要加派人手!”虬須漢子笑呵呵的提醒。 第8章 山中君 鹿首山神閉目凝神,立刻就有蒙蒙光輝匯來,攏在祂身上。 幾息后,祂睜開眼,眉頭一皺,旋即又舒展開來。 “雖有波瀾,但些許微末枝節,翻不了天,更無損大勢。本君所需,就是讓那些山中客聚在一處,到時生殺予奪皆在我手,什么算計都是無用。西帝登基在即,這三十多年的牢籠必須掙脫,好不容易碰到了有人渡劫,如今箭在弦上,不能糾結細節?!?/br> “你啊,就是太好面子了!”虬須漢子搖頭道:“換成了我,哪這么麻煩,還設宴款待?人一齊,只管用混同大陣將一屋人都煉了,還能有什么意外?事到如今,你還怕傷及無辜?” “你何曾見我顧慮過這些?”鹿首山神失笑道:“但要達成所愿,得讓他們畏懼!這是蘊養活丹的重要步驟?!?/br> 虬須漢子一挑眉,道:“在這洞府之內,誰能壓過你?就算是那渡劫之人,也是新晉,拳意都未必穩固,何況與人交手?以你的威勢,鎮住他們,輕而易舉!” “不可托大!我做了三十七年山神,武道境界未有寸進,純以武道論,對上名聲正盛的幾個后輩都未必能勝,豈能疏忽大意?”鹿首山神瞇起眼睛,眼縫中閃過寒芒。 虬須漢子就道:“重點錯了,與其擔心小輩,不如留意西岳新君派來的……” “不可說!”鹿首山神突然出言打斷! 虬須漢子自知失言,不復言語。 “嘻嘻嘻……” 突然,兩人耳邊傳來一陣低笑。 虬須漢子臉色陡然一變,凝神戒備。 鹿首山神則是瞇起眼睛,露出笑容:“怡兒回來了,蠻守等人還在原地,似在調息,可是有什么意外?” “府君不是都看到了嗎?那可是個惡客呢?!?/br> 飄忽不定的聲音響起,但很快寂靜。 “走了?”虬須漢子看了鹿首山神一眼,“瞧瞧,哪個更要命?” 鹿首山神深吸一口氣,也不回答,只是迫不及待的道:“等人到了,便要開席!” “主君的洞府就在前面——” 寂靜的夜,兩道游魂于夜空中飄忽,時而在前,時而在后,詭異異常,只是其言語卻頗為客氣:“這邊走——” 陳淵、趙氏主仆跟在后面。 幾息后,一行人到了密林深處、山石環繞中的一片水潭邊上,月光一照,水中有碧光閃爍。 兩道游魂一左一右的落下,與陳淵離著幾步遠。 一個小心翼翼道:“洞府在潭中——” 另一個道:“還請上仙踐諾,放了吾等,吾等實是苦命人——” 趙豐吉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水潭邊上,向下窺視,埋怨道:“又不是水族,洞府怎么給安排在水里?難道要涉水而入?初春夜晚本就寒冷,要是潛入水中,濕透衣衫,可能要大病一場!” 兩個游魂正待說話,卻見陳淵來到了水潭邊上一塊凸起的巖石旁。 “此處靠著山石,草木繁盛,又有這一潭水為屏,想來下方當有精鐵鑄成的鼎爐,一年四季都燒著旺火,正好全了五行聚氣的陣勢,所以這開陣的機關,也很好猜?!闭f著,陳淵在那塊巖石上輕拍一下,偽裝后的灼熱氣血透入石中,觸動禁制。 嘩啦! 水聲響,水流如簾,左右分開,露出了幽深甬道。 兩個游魂瞠目結舌,他們著實沒有想到,洞府的隱秘竟被此人一眼看破! “不愧是前輩!”趙豐吉看得兩眼放光。 “五行之陣無人主持,才能被輕易激發禁制,若在攻防之時,可沒那么容易?!标悳Y說罷,走入了幽暗通道。 這大山出不去,也躲不開山神窺視,又來到了此間,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趙豐吉趕緊跟上,步入了潮濕、陰暗、狹窄的水中甬道,鼻子里立刻充斥著發霉的味道。 后方,秦敢亦步亦趨,心里的震驚還未消散。 “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妖物被他輕而易舉的擊潰,如拿雞犬!氣血不見得多么兇猛,技巧卻妙到毫巔,沒有經過百戰廝殺,無法錘煉出來,偏他對許多事都不甚了解,但又能一眼瞧破奇門陣勢……” 疑惑中,秦敢見趙豐吉樂呵呵的模樣,想起他之前說的話,竟有幾分羨慕,忍不住低語:“少主,你的話很有道理,瞻前顧后、雜念從生,確實有礙武道。我困在五重多年,或許就有這方面原因,現在……” 趙豐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說什么了?”居然已經忘了。 秦敢一怔,旋即苦笑,正待再說,前方忽的豁然開朗,陰暗潮濕盡去,取而代之的是燈火通明,晃得秦敢眼前一陣模糊! 空氣中的水汽、霉氣盡去,反而有一陣香味傳來,等他的視野恢復,定睛看去,入目的竟是一座寬敞宮室,雕梁畫棟,三人合抱的立柱撐起石頂,穹頂上鑲嵌著一排排的璀璨明珠。 最引人矚目的,是殿堂最深處,掛著的一幅百里山川圖! “布置還挺講究?!边B陳淵目光掃過宮室,見兩邊擺著七張矮桌,坐著幾人,其中有兩道熟悉身影。 “老道士師徒兩個,果然也被‘請’過來了?!?/br> 楊韻清看著矮桌上的精美佳肴,卻是坐立不安,目光不時掃過邊上五人。 五人里,有三個常年住在鹿首山中——名叫“郭鎮”的獵戶正強自鎮定的坐著,神情緊繃; 名為“丘境之”的散修,拿著酒壺在往嘴里灌酒; 法號“智光”的光頭僧人則垂首誦經,對一切不理不睬。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生面孔。 一個,是一身勁裝、背著長劍的女人,瓊鼻朱唇,一雙丹鳳眼,英氣逼人,她盤坐桌后,腰桿筆直,目不斜視; 另一個,卻是個歲數不大的童子,穿著翠綠肚兜,坐在原地抓耳撓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注意到楊韻清的目光后,還咧著嘴,沖她揮了揮手。 “唉,赤子之心不知兇險!師父說,此番山神不惜撕毀約定,強請眾人,必有圖謀!偏祂在鹿首山出口成憲,無人可制!來了此處的人,都是兇多吉少?!?/br> 她心里忽的閃過一道身影,又暗自慶幸。 “好在那位公子離開的及時,到現在也沒見他被帶來,該是逃出去了,也算是……”正想著,有腳步聲傳來。 “又有人來?”楊韻清循聲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寬袍赤腳的陳淵,先是一怔,繼而苦笑:“他到底沒能逃掉!”正要出言招呼,卻被自家師父攔住了。 “人至此處,說什么都晚了,他或許有些本事,可面對那位鹿首府君,一樣弱如稚童?,F在與他交談,反而會節外生枝?!崩系朗课⑽u頭,指著宮室深處,“要開席了?!?/br> 幾只有著長耳朵、翹屁股的兔妖女郎,搬來了三張矮桌,又擺上佳肴。 陳淵等人剛剛坐定,宮殿深處的百里山川圖驟然波動,畫上的崇山峻嶺如同真的一般,搖晃震動,有山石滾落之聲傳出。 洞府宮舍也震顫起來,燈火忽明忽暗! 楊韻清、趙豐吉、秦敢和那獵戶郭鎮都是大為驚嘆,繼而驚懼。 其余人等,則面無表情。 “這山川圖上縈繞層層香火愿力,與周邊緊密相合,應該就是這百里先天大陣的陣眼所在了?!?/br> 陳淵一邊想著,一邊端起酒杯,豪飲一口,隨即搖了搖頭。 “可是酒水不合口味?”趙豐吉馬上湊過來,“前輩若有閑暇,不妨去我家中,自有好酒奉上!” 陳淵還是搖頭,道:“從來美酒易尋得,安得明滅入此杯?” 趙豐吉聞言不解,正待詢問。 邊上,自顧自喝酒的散修丘境之,忽然對陳淵道:“小子,看你這一身出家裝扮,可有師門傳承?可曾修過法術?” 陳淵搖頭道:“并無師承,不通術法,山野之人罷了?!?/br> 丘境之當即露出失望之色,語氣轉淡,道:“你與身旁這小子細皮嫩rou的,八成出身富貴,見過場面,但這里不是凡俗的富貴場能比的,面對山中君,得拿出面見國中君的態度,否則的話,嘿嘿,生不如死都是輕的。我勸你,少說話,小心禍從口出?!?/br> “我與前輩好端端的說話,礙著你了?” 趙豐吉先就不忿起來,卻被陳淵搖頭止住。 “多謝提醒?!?/br> 陳淵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這人雖然嘴臭,但本意也算提醒,更何況…… 他的目光落在那副震顫不休的百里山川圖上。 那圖畫上又有變化—— 山峰震蕩、長川翻騰,顯現出一群模樣各異的妖類,個個眼神凌厲、氣質精悍,手執令旗、刀盾、金鼓、杖鼓、金鉦、銅鑼等,依次排開,就這么從畫里走出,列在兩旁。 霎時間,兇悍、肅穆的氣氛,充斥了整個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