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軻比能的兵敗出逃，以及夜幕降臨原野，鮮卑王庭徹底陷入混亂當中。漢騎奉命俘虜來不及逃竄的鮮卑老弱，以及收繳王庭里的牛羊馬匹。

    其中不少漢人順勢反水，成為漢騎控制王庭的得力助手。不僅于此，隨軍出征的步度根、賀蘭仁石等鮮卑胡人，利用自身種族天賦，率左右親騎為漢軍招降出逃的鮮卑人。

    時入深夜，氣候驟降，寒冷迫人。

    牙帳內，漢軍將校圍坐火盆前，討論著接下來的形勢。

    丁奉捧著暖和的陶杯，笑道：“突襲胡庭，一擊得手，軻比能敗走。今有鮮卑分布輿圖，朔方可平矣！”

    軻比能留下的輿圖，算是幫助南漢解決一大難題。鮮卑各部離散，分布在廣袤的陰山南北，常遷徙變換地點，令人難以尋覓。

    受限于社會環境不同，中原王朝難以清剿鮮卑各部。今有朔上輿圖，鮮卑各部將暴露在漢軍視野中，將大大節省漢軍尋找鮮卑各部時間。

    牽招沒那么樂觀，說道：“據歸降鮮卑俘虜言語，今軻比能遠遁大青山，當會至山北召集部眾。今并州都督魏延出平城，從北占據白道，多半會與軻比能相遇?！?/br>
    “魏延帳下有步卒三萬，騎卒六千。如與山北部眾相遇，擊破軻比能不難?！倍》钫f道。

    霍峻撥拉著火盆里的柴火，說道：“軻比能統御大漠南北，若非今值深冬，其大概會將王庭遷至漠北，以避我軍鋒芒。今如不能將其俘殺，恐軻比能會逃漠北，或是他處?！?/br>
    “軻比能雖敗，但部下眾多，如若北走大漠，仍能控制東西。彼時道遙阻深，追則難及，非遠征漠北，不足以平賊?！碧镌フf道。

    “國讓所言有理！”

    霍峻點了點頭，說道：“孤遣魏延出塞，本意截北道。今能否阻軻比能北逃大漠，需觀魏延兵馬?！?/br>
    “接下來，那我軍當如何是好？”田豫問道。

    沉吟少許，霍峻說道：“今輿圖在手，需連夜派候騎東進，尋找龐士元部眾，命其征討沙陵、云中、樂陵一帶鮮卑部眾。且傳令與陸遜，令其擊五原、朔方諸部?！?/br>
    頓了頓，霍峻說道：“我軍暫在胡庭休整，令軍中義從招撫喪逃胡人，等候與龐統兵馬匯合，且探聽魏延動向消息?！?/br>
    牽招猶豫少許，問道：“相國，今王庭降胡眾多，不知如何治理鮮卑？”

    霍峻沉吟良久，說道：“被俘者，一律視為奴仆，而后分配與立功將士；歸降者，編入部道，為漢世守邊疆?！?/br>
    “諾！”

    鮮卑的指揮中心被霍峻打掉，在開了天眼的情況下，必須盡快聯絡上各路大軍，以半征半招降的形式，解決陰山以南的各部鮮卑，免得夜長夢多。

    將陰山以南的胡人的解決，漢朝可以將歸順的南匈奴、烏桓外遷至邊塞，作為漢朝的護邊仆從軍，與歸降的鮮卑各部雜糅共居。

    兩漢時期，不單單僅有南匈奴、羌人內附，在幽州地區還有烏桓內附。

    烏桓的內附可以追溯到漢武帝時期，在漠北之戰后，匈奴喪失對東北的控制權，霍去病徙烏桓于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等幽州五郡塞外，為漢偵察匈奴動靜。

    西漢覆沒，烏桓被北匈奴降服，從而為其入寇劫幽州。至劉秀執政后期，烏桓反叛北匈奴，在劉秀的金錢外交下，歸附東漢，從塞外遷至幽州內部，協助東漢屢平叛亂，

    東漢晚期，隨著中央的衰弱，烏桓在蹋頓的帶領下，重新在遼西崛起。袁紹為了拉攏烏桓對抗公孫瓚，采取和親、綏靖政策。

    曹cao北滅袁紹之后，出兵遠征塞外，于白狼山大破蹋頓，將各郡烏桓內遷，打亂分成數部，吸納入魏軍的騎兵體系中。

    南漢滅魏，除了將南匈奴分得更細，則就再次將建立起對烏桓的統治。二者人口相加，其人數不下三、四十萬，分布在并州至幽州地界。此番征討鮮卑人，烏桓騎、匈奴騎出動不少。當下中原人口凋敝，做不到遷民移邊。即便強制遷民，恐也會因環境問題，從而導致百姓內逃。

    以目前的情況出發考慮，將在內地生活的少數民族外遷到河套、塞外，配以合理制度，既能讓他們為大漢控制漠南，更能為邊疆地區解決胡化問題。等日后人口繁衍出來，將漢人外遷不是什么困難之事。

    隨著夜色漸深，霍峻與眾人又聊了些瑣碎之事，諸將才陸續退下。然諸將雖走，不代表霍峻可以休息。

    借著燈光，霍峻持筆而書先向長安報捷，之后再仔細闡述邊塞胡事，提出恢復朔方諸郡的必要性，且在恢復郡制之后，如何在河套上建立起統治的相關建議。

    在書信的結尾，霍峻擔憂提出，以胡人守邊的制度難以持久，大體只能維持數十年。如果欲長治久安，必須遷民實邊，用漢人控制河套，并漢化鮮卑胡人。

    當數百字的長文寫好，霍峻持筆的手指已是有些凍僵。

    “呼！”

    霍峻揉搓著手掌，并呼著熱氣，以溫暖靈活度下降的手指。

    臨睡前，霍峻披上大氅，起身走出牙帳。帳外的氣溫比帳內更冷上幾度，而此時也下起了雪。雪花隨風而飄，散落在寂寥的原野上，天明之后，當會是白雪無垠。

    見值班守夜的將士披鐵甲，霍峻吩咐左右親衛，說道：“去找毛毯，分發與守夜將士。并多燒熱水，讓將士暖暖身子?！?/br>
    “諾！”

    在帳口駐步少許，見王庭無異樣，霍峻緊了緊衣物，這才入帳休息。

    次日明，霍峻控制鮮卑王庭，以步度根之名招降鮮卑部民，并派候騎聯絡魏延、龐統二部。

    在短短的幾日里，步度根舊部萬余男女從各部中前來歸附。針對拒不臣服的鮮卑部落，霍峻出騎卒征討。

    軻比能在逃離王庭之后，隱遁入陰山。在陰山北部重設王帳，五天時間內，聚攏部民數萬人。

    魏延駐扎在白道，探聽到軻比能王庭消息，大喜不已。為了建立功勛，拒絕了蔣濟等候霍峻兵馬的建議，而是一邊知會霍峻，一邊率步騎征討軻比能。

    在魏延征討軻比能時，龐統兵馬擊破成樂鮮卑，斬俘萬余人，到王庭與霍峻會合。

    得知魏延探聽到軻比能王庭消息，霍峻率精騎六千趕赴山北，以支援魏延發起的戰役。

    在離開前，霍峻將云中、定襄二郡交付于龐統，讓其控制步度根建立起王庭，為漢征撫鮮卑各部。

    與此同時，陸遜依照原計劃殺至咸陽，與龐統所部聯絡上，并聽從霍峻的吩咐，改道西進，準備征撫盤踞在朔方、五原二郡鮮卑。

    魏延率步騎挺進數日，在頹當城與軻比能遭遇，因步多而騎少，魏延以騎卒為兩列，中間布置步卒，遂與鮮卑展開殘酷的廝殺。

    當日，因軻比能部眾精銳程度層次不齊，在與魏延交手戰時，根本不是漢軍對手，突破不了步軍方陣。

    魏延趁機率騎卒出征，在親衛的掩護下，沖入敵陣，斬殺中部大人郁筑鞬，大破鮮卑胡騎。

    見郁筑鞬戰死，軻比能大感不妙，當即脫離戰斗，率兩千多從騎。利用魏延所部的步多而騎少的破綻，突破漢軍的阻撓，向北而逃。

    第762章 留后功于后人

    十二月十八日，頹當城。

    頹當城為西漢叛將韓王信所筑，后因生子在頹當，為子取名為韓頹當。韓頹當歸漢之后，此城便隨之廢棄。歷經數百年的風吹雨打，頹當城也僅剩殘垣斷壁。

    魏延在擊敗軻比能之后，一邊派精騎追殺軻比能，一邊屯兵在頹當城休整。

    霍峻率六千精騎，從北輿出發，四百多里的距離，雙馬兼程兩日，方至頹當城。

    在得知霍峻臨近漢軍大寨，魏延主動出寨迎接。

    “延率諸將拜見相國！”

    “吁！”

    霍峻勒停戰馬，俯視著眾人，問道：“軻比能何在？”

    魏延心情愉悅，說道：“啟稟相國，延奉相國之兵據白道，出討軻比能所部，是役斬首三千余級，俘虜鮮卑兩萬余人，牛羊十余萬頭。且還斬殺中部大人郁筑鞬，降鮮卑貴人十余人?！?/br>
    霍峻神情未喜，再次重復問道：“軻比能何在？”

    “額~”

    魏延遲疑了下，說道：“相國，軻比能率騎卒兩千人向北出逃，延已派騎卒追殺，今尚未回稟，不知細情如何?！?/br>
    聞言，霍峻微嘆了口氣，說道：“如騎卒返程，有關軻比能消息，速來通報?！?/br>
    “諾！”

    見霍峻不為自己立下的戰果而歡喜，這讓魏延有些不滿與疑惑。但礙于霍峻的威望，魏延卻也不敢多說什么。

    “延已為相國備好營帳，請入營休整?！?/br>
    說著，魏延邀請諸將入帳。

    “善！”

    霍峻翻身下馬，與左右諸人大步入營。然在田豫入營時，卻被魏延攔住。

    魏延拉著田豫，小聲問道：“國讓，我親斬中部大人郁筑鞬，斬首三千余級，俘獲鮮卑數萬人，相國為何不喜？”

    田豫瞧了眼遠去的霍峻，低聲說道：“以上戰功何能及軻比能一人？”

    “相國命將軍走白道，乃為阻止軻比能遁走漠北。今將軍為求戰功，率步騎遠征，雖大敗軻比能，但也讓其成功脫身?！?/br>
    “漠北浩瀚，不比漠南，若軻比能遠走漠北，其道遙遠，追擊艱難。而以軻比能之雄才，當能重建王庭，東控遼幽，西扼涼域，南襲漠南?！?/br>
    白道為溝通陰山南北的通道，且從白道往北，就能至戈壁邊緣，屬于是漠南通往漠北的要道。在白道通往大漠戈壁北端，其之地名為磧口。

    磧口為進入大漠的重要地點，控制白道、磧口將能堵死從河套逃往漠北的道路。過了磧口，則進入戈壁瀚海，沿途需行上千里，才能至漠北的草原。

    魏延微蹙眉頭，說道：“縱走了軻比能，但卻也立下大功。是役收復朔上諸郡，亦乃不世之功?！?/br>
    田豫苦笑幾下，說道：“相國欲擒殺軻比能，畢其功于一役，讓鮮卑諸部難以為禍。其目標之遠大，非你我所能比?！?/br>
    戰役發展到當下，鮮卑在河套的勢力幾乎瓦解，在漠南地區僅剩東、西二部鮮卑勢力。通過后續打擊，如先集中力量解決西部大人竇賓，或利用外交手段，聯合三部鮮卑，擊破東部鮮卑。

    故漠南鮮卑勢力的解體，僅是時間問題。漠南鮮卑隨之解體，大漢則可以將戰線推到河套，逃到漠北的軻比能，所能達到的上限最多僅限北匈奴。

    可以說所有人都滿意目前戰果，甚至就此而班師，朝堂上下也會因此而歡迎。但霍峻卻并不滿足，他的目標是斬俘軻比能，徹底瓦解草原上的鮮卑勢力，讓其難以成為中原之患。

    魏延肩上頓感壓力，無奈說道：“以彼時之情形，我若不率兵擊之，恐他帳下兵馬激增，而后不利我軍攻取河套諸部?！?/br>
    “無事！”

    田豫安撫了下，說道：“文長派遣騎卒追擊，如能斬軻比能而還，當能建立大功。如不能斬軻比能而歸，以文長之功績，相國豈會責怪將軍?！?/br>
    “延倒不畏相國責怪，僅是心里有些空落?！蔽貉诱f道。

    魏延性情好勝，自我要求甚高，故以前不太服陸遜。甚至用兵時，見到功績都是迎難而上，方有當下之成績。

    眼下，他立下大功，本以為能得到夸贊，但卻發現主帥的目標比他高得多，這讓他心中有種別扭的感覺。

    “無需多想！”

    “走！”

    在田、魏二人聊天時，霍峻已至休憩的營帳。然霍峻并未著急休息，而是與牽招、蔣濟討論接下來的用兵計劃。

    霍峻坐在交椅上，問道：“如軻比能遠遁漠北，不知二位有何見解？”蔣濟抓著油膩的胡子，說道：“漠北浩瀚無垠，沿途無蹤可尋。今不如就此西征，相國指揮三軍圍剿西部竇賓與西域大人苴羅侯，再發遼東三部鮮卑，與幽州都督太史亨出討東部大人鞠去源?！?/br>
    “軻比能年歲已高，其子初下漠北。待漠南蕩平鮮卑，不如冊封其子為單于，與漠北鮮卑同享太平。日后國力強勁，出兵遠征漠北，豈不善哉！”

    在出征邊塞的日子里，蔣濟被當地氣候折磨著不行，今有如此功績，蔣濟心愿已足，不愿干風險性極高的軍事行動。

    相比蔣濟心滿意足，之前出任過護鮮卑中郎將的牽招，態度卻有些不同。

    牽招神情嚴肅，說道：“相國，軻比能雖說敗走，但其仍得鮮卑人心。我軍將降胡安置于邊塞，則以軻比能之性情，其當會遣人招降，而后誘各部同叛，今下之功當盡棄爾！”

    牽招的答案挺現實，甚至說非常有前瞻性見解。

    將降胡安置在邊塞，其中有非常重要的前提，即塞外不能有同族的割據勢力，否則將會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