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今送抵的遼東馬匹情況如何?”霍峻問道。 牧監張承趨步出列,低頭說道:“啟稟府君,遼東馬匹由于浮海而來,身形骨瘦,頗是憔悴,近幾日飼養觀之,身形漸豐。但卻有五十匹良馬似乎水土不服,由馬醫診治?!?/br> 霍峻微微皺眉,問道:“馬醫何在?水土不服可有藥治否?” “在!” 馬醫徐天,cao著遼東口音說道:“啟稟府君,近日以來在下仔細考察,竊以為此非病而是四肢無力,皆因食中少鹽?!?/br> 徐天,字仲雄,素識馬性,能知馬疾。于襄平城中頗有名氣,被糜芳用重金連家帶口哄到江左。 “缺鹽?”霍峻問道。 徐天撫摸著戰馬,說道:“府君不僅人需食鹽,馬亦需食鹽。在遼東草水之中似乎有鹽,馬兒食之,身體健壯。而于江南水鄉,似乎水土少鹽,亦或是天氣燥熱,馬兒汗流不止?!?/br> 說著,徐天瞇著眼環顧周圍,說道:“此處雖已是清涼,但比遼東還是炎熱。遼東寒冷,馬匹毛發甚多?!?/br> 士仁拉過一匹從遼東送來的母馬,觀察了下馬的鬃毛,已是被汗水沾濕,說道:“果然如此!” 霍峻心中了然,大概是天氣炎熱,來自遼東的戰馬不適應天氣,出了太多的汗,導致鹽分流失太多了。 “可是食鹽即可?” 徐天點了點頭,說道:“需要鹽,想要馬兒健壯就要吃鹽,不吃鹽不行,不然就會生病?!?/br> “哈哈!” 霍峻笑了幾聲,說道:“需要多少鹽找郡上要,讓郡分給馬場。江淮之地,缺人,缺馬,就是不缺鹽?!?/br> 實際上霍峻不知道的是,元朝在江淮督辦馬場,除了大別山的氣候問題,其中原因便是離鹽場近,在江淮地區飼養的戰馬每十二天就要進鹽,否則就容易生病。 至于遼東、蒙古地區的馬兒為何不用食鹽,核心在于內地草原的水土含鹽量高,且氣候寒冷,損失的鹽分不多。而南方天氣炎熱,容易大量出汗,消耗的鹽分比在遼東、蒙古生活時,會多上幾倍。 霍峻眺望在草山上進食的馬群,問道:“馬場何時能出駿馬?” 牧監張承沉吟良久,說道:“遼東四百匹馬,三百五十匹為母馬,五十匹為精壯公馬。母馬于春秋受孕,孕有十月,一歲一胎,一歲半受孕,十歲則難生孕。母馬約可生八匹至十匹馬?!?/br> 張承,字繼業。劉備帳下老人,幽州涿郡人,此前劉備軍中的戰馬皆交于他負責。今劉備知道霍峻建設馬場,便推薦他出任南山馬場牧監。 霍峻心中盤算了下,亦是嘆了口氣,果然建設馬場之事,屬于是長期工程,短時間內難以見效,但是越早建設也越早享受成果。 沉吟少許,霍峻吩咐說道:“君義,軍中凡是母馬有在八歲以下者,不可騎乘,全部送到馬場中,用于生產?!?/br> “諾!” “子華替某書信一封,讓糜子方下次北上時,盡量購母馬用于生產?!被艟f道。 “諾!” 馬場之重在于母馬多寡,如果能得到越多的母馬,其所生產的幼馬也越多。 霍峻不指望南山馬場能產出幾萬匹這種不可思議的數目,但他卻希望南山牧場可以正常補給軍中的戰馬損耗。 畢竟每次作戰無論勝負,實際上都有戰馬死傷,想保證長期保持騎兵在一定數目,不能靠繳獲這種不靠譜的行為,馬場每年向軍中輸送的戰馬數量很重要。 霍峻叮囑說道:“繼業,馬場之事需多注意,凡有所缺,可向某申報?!?/br> 張承拱手說道:“啟稟府君,馬匹食草之外,亦有食有麥豆,不知郡中能給否?” “所需多少向長史言明即可?!?/br> “諾!” 果然養馬就是大投入的行為,不僅要吃鹽,還要麥豆喂養,真如人般。 飲馬長江,曹劉雙雄 第201章 白狼聞嘉亡 建安十二年,八月。 《英雄記》:“張遼字文遠,雁門馬邑人也……遼從曹cao征袁尚于柳城,于白狼山遇烏桓,時漢寡胡眾,被甲者少,從騎皆懼,cao心亦畏之。遼望虜陣不整,力主言戰,cao壯之,授麾與遼。遼縱馬擊之,烏桓大崩,斬單于蹋頓?!?/br> 曹cao采納郭嘉兵貴神速的計策,佯裝回擊霍峻,于是從徬海道撤軍,暗中精選精銳,以田疇為向導,從荒廢的盧龍道奔赴遼西。 然而盧龍道的難行出乎曹cao的意料,兩百年缺乏維護的盧龍道早已荒廢,少股部隊通行尚可,但大軍幾乎是寸步難行。五六百里的山路,曹cao命軍士塹山堙谷,開辟道路而行。 其中兩百里的道路,缺乏淡水,大軍需要靠殺戰馬才能維持生計。如此難行的道路,早已失去了突襲戰的基本條件即兵貴神速。當曹cao大軍走到一半時,遼西烏桓單于蹋頓早已發現,急忙集結遼東、右北平二部的烏桓。 三部烏桓約定在白狼山會合,而那時曹軍也恰好抵達了白狼山。因而從戰爭過程上看,白狼山之戰已非郭嘉、曹cao之前所設想的突襲戰,而是由于盧龍道的難行,兩軍恰逢在白狼山遭遇,從突襲戰變成了遭遇戰。 雙方皆是無備之下的遭遇戰,即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張遼從小生活在邊塞的漢人,甚是熟知胡人的作戰風格,在觀望烏桓松散的軍陣,力主作戰。曹cao亦是知曉兵略之人,于是將麾授予張遼,讓其指揮大軍。大破烏桓,降服漢胡人口二十余萬。 柳城大帳內,曹cao與手下親信數人分坐,商討軍事。 曹仁坐在席上,憂慮說道:“司空,我等擊敗三部烏桓,斬殺遼西蹋頓,降服部眾二十余萬人。然余孽仍在,如袁氏兄弟二人,與烏桓胡將速附丸、樓班、烏延等人,率數千騎奔走遼東,投靠公孫康,今當追否?” 不得不說袁氏兄弟能跑,從袁尚被曹cao在鄴城擊敗計算,從鄴城跑到中山,再跑到幽州,進而與袁熙跑到烏桓,又從遼西跑到遼東,三年間奔走四千余里,可以說袁尚不是在逃跑的路上,就是在即將逃亡的路上。 “哈哈!” 曹cao大笑幾聲,心情甚好,問道:“公達以為如何?” 荀攸捋著胡須,說道:“啟稟明公,河北已下,并州在手,烏桓滅亡,今時唯有遼東尚存。以攸觀之,公孫康聞我軍白狼山得勝,心中早已恐慌不已,生怕明公進軍征討。若明公進討之,公孫康必聯合二袁?!?/br> 說著,荀攸也是笑了一聲,說道:“若明公降恩不征,授官賜爵,我料那公孫康態度又是不同?!?/br> 荀攸所言乃是實情,公孫康對待袁氏兄弟的態度,取決于曹cao對他的態度。如果率軍征討,公孫康為求自保,必然與袁氏兄弟聯手。若曹cao選擇懷柔,公孫康則會用某種東西以表達他對曹cao的服從。 今之核心問題取決于曹cao是否覺得有必要征討遼東,而不是公孫康是否愿意歸順。 曹cao點了點頭,感嘆說道:“遼東孤遠,從遼西柳城至遼東襄平,路途亦有千余里之遙。其間遼澤遼闊,以此為險,實難征之。且我軍輜重短缺,需從幽州調配,從幽州至遼東,又至遼西,約近兩千里,轉運艱難??!” 打仗即打后勤,數萬軍士不事生產,每日消耗的糧草非??植?,且長達二千里的輜重補給路線,光征發民夫就不知道要十幾萬,甚至幾十萬。 “司空,我軍白狼山大捷,威震塞外,公孫康早已驚恐。不如趁機攻之,徹底平息遼東。至于輜重糧草,今秋冬已至,徬海道退潮結凍,輜重可從此道而來。今若不取遼東,仁恐我軍走后,公孫康又會圖謀作亂?!辈苋收f道。 曹cao略有猶豫,不知是否要趁機征討遼東。 繼而,曹cao目光落到牽招身上,問道:“子經以為如何?” 牽招沉吟少許,答道:“啟稟明公,遼東難以征討,若欲征討,當慎之又慎,以免兵敗?!?/br> “哦?”曹cao皺眉問道:“子經有何見解?” 牽招整理思緒,緩緩說道:“明公用兵超群,蓋天下之杰出。然招以為兵略縱強,但亦有受限于天時、地理二者?!?/br> “明公及諸位大才初至遼西,不曉遼東天時、地理。遼澤東西數百里,泥濘難行,人馬不通。然諸位欲在冬季進軍作戰,卻不知遼西之冬,其酷冷無比,寒風凜冽,若無大量衣物避寒,軍士凍死者當眾?!?/br> “公孫康行堅壁清野之策,屯兵于遼澤以東,大軍則難進之。兩軍對壘數月,冬季即過,又至春季,徬海道遂又難通,輜重需走盧龍道送至大軍,其道難行?!?/br> “且公孫康帳下軍士不少于三四萬之眾,明公以為多少軍士能克?五萬?十萬?” 地理地勢對將領用兵的限制很大,強如諸葛亮,在初出隴西失敗后,受限于秦嶺,不是因糧盡而撤軍,便是被司馬懿占據險要所阻擋。 今公孫康三、四萬大軍,采取堅壁清野的計策,恃險而守。曹cao遠征而來,能否得勝不談,輜重能維持多久才是關鍵。 “堅壁清野?” 曹cao心中已是了然,笑道:“有遼澤險阻,遼東難犯幽州,幽州難攻遼東。暫且讓公孫康為孤鎮邊,安撫遼東胡人、三韓蠻夷。今之大敵在南,不在北。若能擒滅吳楚,公孫康必入朝歸附?!?/br> 見狀,荀攸趁機說道:“既然如此,明公可遣使者出使遼東,賜官授爵,公孫康心中必悅,從而心憂袁氏兄弟圖謀遼東,屆時二袁必死于公孫康之手?!?/br> “好!” 曹cao定下方略,說道:“挑選辯士出使遼東,孤上奏天子,拜公孫康為左將軍,賜襄平縣侯,讓其送上二袁頭顱?!?/br> 頓了頓,曹cao又補充說道:“且嚴令公孫康不準販賣戰馬與江左,否則孤必率大軍親至?!?/br> “諾!” 少頃,一名侍從稟告后入帳,緊張說道:“啟稟司空,鄴城急報?!?/br> “何事?” 侍從咽了咽口水,悲傷說道:“七月時,郭祭酒病逝于鄴城?!?/br> “什么?” “郭祭酒病逝了!” 坐在榻上的曹cao不敢相信地站了起來,緊接著腦袋頓感發懵,整個人站立不穩。 “明公!” 荀攸急忙上前扶住曹cao,又揮手示意眾人退下,以免曹cao震怒之下,連帶無辜。 曹cao被荀攸攙扶到榻上,忽然間捶胸頓足,痛哭流涕說道:“痛失奉孝??!” “孤于兗州起兵,奉孝追隨左右,助孤滅袁術、擒呂布、平袁紹,時來十有一年,阻險艱難,患難與共。今天下將平,將同享富貴,怎能棄孤而走?” “明公當節哀順變!”荀攸勸道。 曹cao眼眸泛起淚花,說道:“奉孝年不滿四十,公達你等與我同輩。本欲將后事托付與奉孝,何奈卒爾失之,孤心痛哉!” 荀攸無奈地嘆了口氣,曹cao對郭嘉的甚是器重。在擊敗官渡之戰后的那年,曹cao便封郭嘉為都亭侯,能以文臣謀士封侯,何其難也! 往昔出行,能與曹cao同榻而坐者,唯有郭嘉! 緩了緩情感,曹cao強忍悲傷,說道:“公達替孤表文,念及奉孝往昔之功,追憶其舊日之勞,當令子弈襲爵,增其子滿千戶?!?/br> “諾!” 荀攸拱手應下,并將侍從拿給他的書信奉上,說道:“明公,奉孝似乎有留遺書?!?/br> 曹cao望著書信上那熟悉的字跡,眼淚又忍不住地流下來。 拆開后,郭嘉遺書盡言南事。 “明公在上,嘉于鄴城聞白狼山大捷,心中不勝喜悅。北方之敵,僅剩遼東公孫。公孫雖是不順,卻乃小患,有遼澤為阻,幽燕可安。又觀今之天下,西北、巴蜀皆不足為慮,唯有吳楚乃心腹之患?!?/br> “吳楚跨有大江,甲兵二十萬,舟舸千艘。北方之眾是為悍將,卻不習水戰,且吳楚多疫,北人難適。劉表雖無大略,但能合吳楚。幸劉表患病,旦夕將亡。故欲滅吳楚,唯賴劉表爾!” “劉表病猝,我有蔡、蒯為應,襄陽可下,傳檄于楚,楚地歸附。時公握荊州水師,舉北方之眾,順流向東,可滅劉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