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見如此狀況,夏侯淵心中疑惑不已,昌豨在城中,若是襲營,不應該是從正面進攻嗎?北面來敵會是誰?莫非泰山諸將中有人反叛以應和昌豨,但自己不可能沒有消息,此部大軍猶如天降之敵。 不僅是夏侯淵疑惑,實際上整個軍營的人都在發懵,眾人都在酣夢之際,夜幕中突然出現一批赤裸上身的猛男從營壘背面破營而入,在那叱喝揮刀大砍大殺,換誰都發懵。倉促之下,營壘完全抵擋不住。 “督軍,今營中大亂,遭敵襲怎么辦?”侍從著急問道。 話聲初落,營寨中的廝殺聲就已經逼近而來。 “夏侯淵何在?還不速受死?” 一聲暴喝從夜幕中驟然響起,隨即一名手持刀盾的悍將,率領手下數十名軍士出現在夏侯淵眼前。只見領頭之人面容猙獰,赤裸的上身早已濺滿了濃稠的血液,在若隱若現的火光中猶如人間太歲神。 見如此勇夫,初醒的夏侯淵被嚇得徹底清醒過來,見左右無可用之人,根本不敢抵擋,帶上左右侍從,借著夜色逃向于禁的營壘。 丁奉殺入中軍周圍,欲尋夏侯淵的人影,連砍數人,四處搜尋卻也沒發現夏侯淵的蹤跡。氣悶之下,一刀砍斷‘夏侯’大旗,旗桿嘎吱一聲,轟然傾倒于地上。 除了丁奉所部殺入夏侯淵大營,傅肜率本部也成功沖入徐翕軍營中。 徐翕得知昌豨歸降后,心中已生懈怠之情。從于禁所部回到營中,并未像往常叮囑將士警惕戒備。在傅肜率部如丁奉般,從薄弱處殺入軍營后,迅速引起了軍士們的潰敗。 在雪花紛飛的夜幕中,曹軍軍士從睡夢中驚醒,被傅肜所部砍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幾乎毫無抵抗之心。 睡夢中徐翕被部曲叫醒,急忙換上甲胄,持矛出帳。剛出營帳,其臉色驟然大變,江左軍士已殺到中軍。 徐翕與部曲倉皇逃竄,也欲逃向于禁營寨,卻不料出營的時候,撞上襲擊于禁營壘失敗的俞韶所部。徐翕與部曲人少怎敵得住江東士卒,且想逃也沒地方逃。幾番交手下來,徐翕被軍士削去了腦袋,其部曲非死既降。 夏侯淵、于禁、徐翕三部除了于禁所部外,其余二部盡數被破。 實際上于禁營壘也遭遇俞韶的夜襲,但因為于禁治軍有方,營壘戒備森嚴。俞韶及入于禁營外,便被發現動向,俞韶見無從下手,從而返回幫助傅肜所部。 此時的于禁正在巡視營寨,全營篝火通明,將士戒備有序。于禁不知黑夜中是否有伏兵,也不敢輕舉妄動,唯有收攏夏侯淵、徐翕二部的敗軍。 及夏侯淵逃入營寨中,于禁匆匆而來,問道:“督軍可知來敵是誰?” 可惜夏侯淵也是不知道來敵是誰,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敵寇赤裸上身,驍勇敢戰,非是常人。但淵左右思之,卻也不知敵寇是誰?” 聞言,于禁不禁氣悶。仗打到這地步,夏侯淵居然告訴他不知道敵寇是誰,他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 夏侯淵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離譜,猜測說道:“我聽敵將口音似乎是江淮人士,莫非是與昌豨友善的江淮賊寇?” 于禁微微皺眉,說道:“江淮賊寇豈敢放肆作亂,且此部來敵,甚是驍勇精銳,非是凡兵?!?/br> “可是那霍峻乎?”副將試探性問道。 聽聞霍峻之名,夏侯淵跳了腳,否認說道:“霍峻屯兵濡須口,若北上東海,必會被我軍軍士發現,怎么可能會是他?” “那就是吳敦、尹禮、孫觀等人,其與昌豨交好,今見昌豨被困,亦被劉備蠱惑,發兵營救?!备睂⒂终f道。 于禁沉吟少許,說道:“泰山諸將早已歸順司空,今雖不似我等,但亦可用之,非是反復勾結劉備之人?!?/br> 頓了頓,于禁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泰山諸將倒好,就怕是霍峻帳下部將?!?/br> 夏侯淵低垂腦袋,今之遇襲兵敗,若不能拿下昌豨,他真就沒臉得見曹cao了。 “今當如何是好?”夏侯淵問道。 于禁踱步半響,說道:“今下二部皆遭兵敗,唯有禁本部可戰。敵軍實力不知,天明之后當燒營而走,命人探查敵軍底細?!?/br> “好!”夏侯淵說道:“某且書信與臧瑯琊,讓其支援我軍?!?/br> 第193章 奔走入郁洲 建安十二年,正月。 奔襲作戰之要意,急行軍僅是其必備條件之一。若僅具備急行軍,卻不知敵如何,則易陷軍于危難當中。若能得知敵寇當下如何,不用說趨百里而爭利,趨千里亦可行之。 如那孟達反叛,司馬懿遠在宛城,距離有一千二百余里。司馬懿知孟達心性,日行百余里,僅花了八日便兵臨城下,發兵猛攻,十六日破城,斬殺孟達。相較于夏侯淵善奔走之名,司馬懿才是實打實的閃電戰的高手。 今霍峻討了巧,乘船北上渡海至郁洲,遣精銳三千進取奔赴,兩日一夜行進二三百里,以丁奉、傅肜之勇得破夏侯淵所部。 夏侯淵遭襲奔走入于禁營壘,于禁收攏敗軍于次日天明,燒毀營壘及輜重,斷昌豨、丁奉追擊之路。 實際上于禁也多想了,擊破夏侯淵、徐翕二營,丁奉、傅肜、俞韶他們就已無法追擊了。他們所部三千人趨兵而行,為求奇襲的效果,身上僅有六日之口糧,今已用去二日,剩下的口糧不足以追擊。若追擊不成,恐就要餓死在路上。 而那昌豨在外屯被擊敗,手上軍士不多,且城中數萬人也缺口糧。他早已無了戰心,否則也不會試圖向于禁投降,準備暫居于曹cao治下,等到時機成熟,繼續反叛。 你問昌豨為什么那么討厭曹cao,老是想曹cao的造反,除了昌豨本身的心性的問題,那就要問曹cao在徐州犯下的缺德事了。 即曹cao屠殺徐州百姓以及在東??し赶碌淖锬?,昔曹cao舉兵進攻徐州,連克五城皆破,多屠戮。及入東???,曹豹與劉備守郯國城,曹cao攻不克,轉攻取應、睢陵、夏丘、襄賁等城。 若從徐州地圖上看,彭城、下邳兩郡遭殃,東??ひ晕饕嗍潜辉闾_^,整個泗水為之而不流,數十萬百姓被殺,殘忍至極! 得益于曹cao未攻克郯國城,瑯琊郡及東??|部幸免于難,因而諸如吳敦、尹禮、孫觀、臧霸等泰山諸將他們并未與曹cao有過仇恨,唯有昌豨親人被曹cao摧殘過。有此仇恨之下,昌豨數次叛亂曹cao亦不奇怪。 當然就昌豨而言,能數次降叛曹cao,也就意味著他不是安分之人。 在丁奉、傅肜襲營之時,昌豨觀望半響見夏侯淵軍營實在無備,方才出兵配合丁奉等人作戰。 得勝曹軍后,昌豨打探清楚來人底細,知道劉備為他派出的援救。以昌豨心性亦是有所感動,但這種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昌豨與三將寒暄完,笑著臉說道:“今下我部糧草短缺,不知可否讓霍將軍救濟些糧草,以供我百姓渡過冬季?!?/br> 數萬人被困城中,其糧草消耗可想而知。昌豨有心留在東海,不想搬家,因而向俞韶討要糧草。 俞韶作為三人中的話事人,作為昔日廬江郡太守的孫河侄子,其亦有耳濡目染,對昌豨當下的心思或可猜到一些。 斟酌少許,俞韶笑道:“昌太守,劉使君及劉揚州在江左已備好錢糧,且欲將廣陵郡交予太守駐守,今可隨我等南下江左?!?/br> “這?” 昌豨遲疑片刻,說道:“某帳下部曲多為東海人,今若讓他們離開鄉土頗是不舍。若能得劉使君支援,某可在江淮牽扯曹cao?!?/br> 俞韶心中冷笑,說道:“我軍遠渡大海而救太守,在于出其不意。下次夏侯淵恐有提防,將軍又能如何自保?” 昌豨不以為然,說道:“吳敦、尹禮、孫觀、臧霸等皆為豨之友人,那于禁亦是豨舊識,我在東海必然無礙?!?/br> “昌將軍是指曹cao欲殺將軍而后快,且那將軍口中友人于禁也欲殺將軍否?” 說話間,傅肜將一名徐翕帳下的將領帶了下來,搖頭嘆息說道:“我本以為將軍得劉使君看重,乃是審時度勢之輩,卻不料……?!?/br> “這是?”昌豨面露惑色,問道。 “子遠,你且說之?!备惦朗疽饨祵⑼跻蓍_口說話。 “諾!” 王逸微微躬身,說道:“拜見昌將軍,將軍欲重降曹公,眾將以為可讓曹公定奪將軍之身死。于將軍聞之,卻以為昌將軍觸犯曹公軍令,圍而歸降者不赦,欲處死將軍?!?/br> “且于將軍亦言,將軍與劉使君聯絡已逆曹公之禁忌。無論如何,將軍歸降自當必死,令我等于今日將軍歸降之時,將將軍斬殺,趨兵入城,徹底平息叛亂?!?/br> 聞言,昌豨的臉色大變,連他的好友于禁都容不下他,他是真明白自己反復橫跳的行為已經讓曹cao氣憤不已。以當下的情況,自己除了舉部曲南下江左,也沒多少路可以走了。 頓了頓,王逸認真說道:“此逸所言不敢有假,將軍若不信可問其他將校?!?/br> 心略有懷疑的昌豨聽聞此語,心徹底涼了,勉強笑道:“劉使君以厚禮待我,霍將軍又千里援我,豨豈敢忘恩。欲留在東海,僅因鄉土難舍離而已?!?/br> 俞韶起身拱手,說道:“我等軍士糧草難支,且兵力寡弱,將于兩日后出發歸程,請昌廣陵迅速命部曲及百姓搬遷而走。若于禁知我軍底細,必遣軍士擊之,宜早不宜晚?!?/br> “好!”昌豨下決心,說道:“我隨諸位一起于兩日后而走?!?/br> 昌豨也認清楚現實了,家鄉雖好,但沒命可享受不了。劉備那邊待自己甚好,委任一郡,讓自己屯兵廣陵。江都一帶,水土肥沃,有魚蝦之利,又有海鹽之豐,亦是一個好去處。 且不言昌豨即將率帳下部曲遷徙,欲先向西至郁洲。遭遇夜襲敗退到百日外蘭陵的于禁、夏侯淵二人,花了五、六天功夫,也了解清楚誰襲擊了他們的軍隊,果如副將而言,乃是屯兵濡須口的霍峻。 夏侯淵冷著臉色,說道:“霍峻未走合肥,不走邗溝至東海,唯有效孫策擊陳瑀之策,率軍渡海北上至朐縣,進而派遣精銳襲之。如此方能說明我等布置在邗溝兵馬不得霍峻行蹤,其卻能出現于東海?!?/br> 孫策擊陳瑀之戰,可以稱為是漢末經典的奇襲作戰。陳登、陳瑀分別屯兵在廣陵郡射陽、東??ずN鞫?,孫策解決陳瑀派人到江東煽風點火的行為,亦如霍峻般,命呂范、徐逸跨海攻海西,大破陳瑀,破城掠民而走。 今夏侯淵雖不知霍峻具體進軍路線,但亦可通過過往戰事,簡單推理得知霍峻如何行軍。 于禁沉思半響,說道:“霍峻輜重皆在船上,派遣軍士深入郡內作戰,其攜帶軍糧當是不多,無法久戰。且其救昌豨必有遷民之意,若是所料不差,昌豨已遷部曲家眷向西。今當追之,不可讓昌豨輕易走脫得逞?!?/br> 于禁知兵善戰之人,一眼看出了渡海作戰的弊端,輜重皆在船上,僅能在沿海襲擾作戰,無法深入內地郡縣作戰。一旦深入內地作戰,除非能就地繳獲物資補給,否則就要撤回到船上,無法持久作戰。 夏侯淵猛地起身,說道:“既然如此,我等率軍追擊,讓臧瑯琊率軍隨后就到,看能否有所得?!?/br> “好!” 有了追擊的想法,夏侯淵、于禁二人從蘭陵出發,行到郯國城,果如于禁所說,昌豨、丁奉、傅肜等人于五日前已棄城而走,率領四、五萬男女老少帶著行囊向西。 幸好有小船可以轉運,俞韶讓拖慢行軍速度的老少登船而行,順流直下兩三日即至郁洲。繼而逆流而上,接應剩余的老少。從初時出發行軍緩慢,日趨一二十里,到后面日可行三十余里。 二百余里地,及夏侯淵、于禁趨兵銜尾追擊,在中間路上被霍峻布置的伏兵嚇退。二人見到‘霍’字大纛,畏卻不敢深追。及臧霸率追兵后至,三人合一方敢繼續向前追擊,等到朐縣之時,百姓早已分批登上船只渡海而走。 三人看著對岸的郁洲大島,只得望洋興嘆! 第194章 賜印與群豪 郁洲大嗎? 作為吳承恩筆下想象中的花果山原型,郁洲又怎會不大,其周回數百里,與四面臨海,與朐縣隔水對望。 何為周回? 即為周長,郁洲島周長數百里,就面積而言能夠滿足數萬百姓在島上居住,并沒有多大問題。且島上亦能耕種,淡水資源也夠。 至于大量人口的口糧怎么解決,所幸郁洲周圍擁有遼闊的漁場,即后世八大漁場的海州灣漁場,水師撒網捕魚,常能滿載而歸,滿足數萬百姓的日常食用不成問題。 且霍峻也讓戰船陸續將昌豨帳下的數萬男女運往江東安置,初批已至江左,及回程后又從江左帶來更多的艦船,第二批由昌豨帶著他心腹部下出發江左。 今昌豨將走,特來向霍峻辭別。 大帳內,霍峻在篝火上烤著鮑魚,那湯汁從殼上流出,滴到木炭上,發出呲呲的聲響。見火候到了,霍峻又撒上了點碎蒜,一起燒烤。及燒熟后,霍峻從鐵網上取下蒜香鮑魚,分與昌豨同食。 鮑魚rou入口,鮮美多汁。然可惜的是蒜非蒜蓉,失去了靈魂。 昌豨吃完蒜香鮑魚,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說道:“豨將往江左,可惜不能與將軍同食鮑魚?!?/br> 鮑魚,非現代人所愛,古人亦愛之,其為古時海產八珍之一,舊名盾魚。管仲執政后,為報答鮑叔牙,知鮑叔牙喜食盾魚,自己出資購買盾魚,命漁民凡打撈到盾魚皆送至鮑叔牙府上,故齊國人常為鮑魚。 “昌將軍即往江左,何愁無故人同食鮑魚乎?” 霍峻將盤子放到案幾上,笑道:“管鮑之交,古今眾人皆羨之。峻與將軍相逢半月,卻深感將軍之大義,舍家業而奔走郁洲。及將軍奔赴江左,今有一言欲送與友人,不知友人愿聽否?” 昌豨神情收斂,拱手說道:“仲邈但言無妨,豨必聽之?!?/br> 霍峻放緩語氣,說道:“江左士人以為將軍反叛無常,故不可深信用之。然劉豫州與峻卻不以為然,以為將軍叛曹情有可原?!?/br> “將軍過往之事,如那流水東逝。想料今時心境不同前時,故豈能以今日之事,蹈昨日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