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50節
見霍峻如此憤怒,黃射收斂語氣,說道:“那仲邈怎么解釋,你二部出現在西、南二門,又趁敵不備,襲奪二門,拿下柴桑城?!?/br> 聽到這句話,霍峻似乎火氣更大了,不滿說道:“昨日伯鐘奪門失敗,顧及顏面不讓我部壓陣,峻擔憂今日伯鐘難以破城,故派遣二部到西、南二門進攻,以為策應伯鐘。卻不料伯鐘受挫,我部奪取西門進展順利,破城拿下柴桑?!?/br> “當時為顧及伯鐘顏面,峻言迷路偶至南門,欲與將軍協力破城。攻克柴桑,伯鐘也得了柴桑,沒有白白死傷士卒,今怎反倒成了我的錯事!莫非伯鐘真以為峻能算到伯鐘兵敗失利?”霍峻氣急而笑,說道。 “今伯鐘不識我之苦心,你我緣分已絕?!?/br> 說完,霍峻就要拔劍斷席。 見狀,黃射來不及思考霍峻話里的邏輯漏洞,趕忙攔住霍峻的手,說道:“仲邈切勿生氣,射錯怪仲邈。今士卒死傷太多,射情急之下誤解仲邈,實乃我之過也!” 見黃射如此,霍峻似乎欣慰了許多,不再氣憤,嘆息說道:“兄以誠待峻,上次艦船上峻卻如此待兄,實屬歉意。今柴桑之事,你也欠我一次,今后你我二人當以誠相待?!?/br> “絕不相欺!”黃射沉聲說道。 黃射實感歉意,在他眼中霍峻顧及自己顏面,偷偷出寨輔助自己,卻不料自己能力不足,反被徐盛反推。然而幸虧霍峻所部出場,挽救了敗局,拿下了柴桑。自己卻誤會霍峻利用自己,與他爭執。 至于霍峻能否算中自己不敵徐盛,他可不這么認為霍峻能算中。自己領兵打仗這么多年,帶著數千人打不過領兵八百的徐盛,正常人都應該不認為自己不敵,除非有人提前知道徐盛的厲害,但可能嘛? 徐盛默默無聞,還不如那凌cao著名,若非今日自己輸給徐盛,恐怕自己也不會認識他。只能說小看了徐盛這廝,以及他的部下。 換了個話題,黃射挽著霍峻的手臂坐下,說道:“今柴桑城破,不知仲邈以為下一步,我軍當如何行動?”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你我二部連續行軍,兼破寨奪城,當讓部下休整幾日。劉荊州表峻受兵兩千,今隊伍未滿,欲移兵至潯城募兵,不知伯鐘愿否?” 潯城,隸屬于柴??h下。今柴桑歸屬于黃祖父子,霍峻招募新兵自然需要黃射的同意。 接下來的戰事規模將會愈發龐大,自己一千人的部隊難改大局,還需盡快招募士卒,為接下來的戰斗做準備。若自己所料不差,關羽、張飛、趙云、甘寧四人也在積極地募兵,為接下來的戰事做準備。 “仲邈與某情同兄弟,怎會不愿呢!”黃射佯裝不悅,說道:“仲邈盡管前往募兵,射屯駐柴桑,引江夏糧草順江而下,囤積柴桑城內?!?/br> 頓了頓,黃射說道:“克柴桑乃仲邈之功,錢糧、器械二庫可盡取半數而走,以用于仲邈募兵之需?!?/br> 霍峻感激說道:“多謝伯鐘!” “你我何需言謝!” 又聊了半晌,黃射離開屋內,霍峻望著黃射的背影是嘆了口氣。作為友人而言,黃射屬實可以。自己這次利用黃射奪取柴桑,又騙了黃射,自己看似是壞人,從結果來說是為他們黃家做好事。 畢竟如果沒有自己,僅憑借黃射根本不足以拿下柴桑,拿不下柴桑將會拖累戰事進展,黃祖指望柴桑并入他的江夏郡也無從談起。 至于下江東上,若不讓劉備、劉琦進攻江東,他們黃氏父子的腦袋都將被孫權砍下來。 接下來隨著自己兵馬的增多,能夠獨自開辟戰場,也不需要煞費苦心弄心機去借兵,玩這種套路。畢竟套路玩多了,怎么著也會被人識破一次。 第70章 礦夫 戰事終歸結束,然死者也不能復生。 當晚霍篤捧著一大串牌子來到霍峻的屋內,向霍峻匯報死傷的將士的人數時,眼淚嘩嘩直流。 從霍氏家族從長沙之亂起勢,無論是向北爭奪鹽道,還是南下隨軍就沒死過這么多人,柴桑一戰直接戰死了二十幾人,輕傷三十幾人,還有五六個重傷在榻上,損失不能說不小。再來幾場,霍氏部曲可能就廢了。 這讓親手把他們帶上戰場的霍篤心里怎么不難受,不僅是霍篤,霍峻心里也是難受,這些人大部分都能和自己攀得上親戚關系,一起吃過創業的苦,如今卻倒在柴桑。 別看霍篤表面上魁梧有力,實際上卻是心思細膩之人,心底很軟。族里的孤寡老人,他都會去慰問,每年都會讓富裕的族人拿出錢,幫襯那些家里揭不開鍋的人。 霍峻邊安慰兄長霍篤,邊在油燈的照射下,按照那些戰死者的銘牌,研磨執筆,寫著一封封書信,告知這些人陣亡,奉上他們所立下的功績,也讓他們放心,族內會給予補貼,用來救濟他們,撫養老弱。 這些書信會同戰死將士的衣物,在次日會隨受重傷的將士一起被送回枝江。 天色尚未大亮,霍峻便從榻上起身,在渡口送走那些受傷回鄉休養的士卒,叮囑他們回鄉養好病再回軍中作戰。 然后霍峻又去尋黃射,表示自己即將率眾移軍前往潯城,招募部眾。黃射也是大方,將柴桑城內武庫的器械全部送給霍峻,作為霍峻替他拿下柴桑的謝禮。約六百張弓弩,五萬箭矢,一千把長矛,七百把環手刀,三十領鐵甲…… 面對這些武器,霍峻沒有客氣,全部收了下來。不過他也有回禮,向他投降的三百多人中,他只扣下徐盛,并收了百來號合格士卒,便將近兩百人送給黃射。 倒不是霍峻大氣,不想要那兩百號人,而是這兩百號人看似精銳,實則是兵油子。跟過劉勛、李術等將領,雖悍勇可用,但每遇死戰之際,他們就會投降。 這種兵源不符合霍峻募兵的要求,悍勇是可以培養,武藝也可以訓練,但是人上的服從性卻是初始狀態才有。 就好比如大部分的渣男不是天生渣,而是由舔狗進化而來,那種對女生掏心掏肺的喜愛,僅有在第一次才有。當愛被辜負了,他們也就保守,被辜負的越多,他們的愛也就越保守。 因而換到打仗上也是如此,這些兵油子初認主,還有報效恩情的念頭,當他們領導換多了也就無所謂了,能打順風仗,逆風的仗打不了。 相較于霍峻的挑肥揀瘦,黃射葷素不忌,歡喜地收了下來,向霍峻表示江夏各地皆可讓他募兵。而霍峻依舊是指向潯城,他要率部向西移軍。 霍峻為何如此著迷于潯城,其原因也是不難知曉。柴桑有銅礦,而潯城便在銅礦周圍,即后世的九江瑞昌一帶。潯城北靠廬江潯陽,西接江夏下雉,東依豫章柴桑,南臨幕阜山脈。 在幕阜山余脈的山嶺中存在著大量銅礦,周朝便開始冶煉,由于東漢沒有施行鹽鐵官鹽制,地方宗族、豪強常為銅礦互相爭斗,民風彪悍,素習爭斗,悍勇敢斗。 隨著天下大亂,孫策下江東,引發地域動蕩;黃孫爭奪長江,戰亂四起,處在中間地帶的潯陽、柴桑、下雉幾縣百姓為躲避戰亂,紛紛躲藏到幕阜山山中。 丘陵上,潯城有秩劉忠向霍峻指點著山嶺,說道:“啟稟參軍,城南山嶺之間多人家,自從孫討逆平定江東,與黃江夏上下對峙起,戰事紛亂,潯陽、下雉、柴桑周圍百姓躲入山中者不少。加上本地宗族,山嶺間周圍人家少則萬余人,多則數萬人?!?/br> 縣有分大小,鄉也有分大小,大鄉的行政長官受郡里指派,秩百石,稱為“有秩嗇夫”,省稱有秩。小鄉的嗇夫由縣任命,簡稱“嗇夫”。潯城作為大鄉,其自然是有秩。 劉忠出身柴桑劉氏子弟,乃潯城本地豪強,及孫氏治豫章,為了拉攏地方豪強,委任他們出任地方長官,劉忠便是其中一員。 霍峻瞇著眼眺望幕阜山嶺,臨近飯點,可見山間炊煙裊裊,伴隨著清脆鳥鳴和獵獵山風聲,頗有一番意境在其中。 霍峻扶劍而立,問道:“百姓生活如何,可過得下去?” 腰胯長劍的劉忠,苦笑說道:“參軍,潯城多礦,土地貧瘠,若是太平年間,上依荊州,下接揚州,潯城冶煉銅器,可以富庶。然戰亂之時,銅器難銷,地又貧瘠,難出糧食,百姓遂貧?!?/br> 霍峻蹲下腰,伸手摸了摸土壤,見土壤顏色為紅棕,便知曉其中原因。紅土地酸性強,肥力差,農作物產量低。前世福建漫山遍野盡是這種土地,適合的作物也就茶樹了。 拍了拍手上的紅土,霍峻大體上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 這些山礦之夫,素習爭斗,性情彪悍,且這些山間之民,無爾虞我詐之心,性情樸素。和平年間,他們有銅礦不缺活路,當下亂世,糧食最貴,銅錢難銷,他們生活拮據,為討生活,出山當兵便是他們的出路。 劉忠微微拱手,問道:“不知參軍來我潯城可是為了募兵?” “嗯?” 霍峻手撐在劍柄上,問道:“有秩如何得知?” “昔徐柴……,徐盛曾派人募兵過。既參軍身后佰長徐文顯,曾言潯城兵卒悍勇可用?!眲⒅抑钢艟砗蟮臐h子,解釋說道。 徐文顯,名徐明,與徐盛乃是同族。為徐盛帳下佰長,霍峻見其勇武可用,便招降了他。他有在潯城募兵的經驗,便讓他一起同行。 徐盛的話,還是比較頭硬,沒有輕易答應為霍峻效力?;蛟S過些時日,等戰局分明了,徐盛可能就會效力了。 霍峻露出笑容,說道:“某帳下尚缺千人兵額,欲在此招募兵卒。不知劉有秩能否相助?!?/br> “豈敢不愿!”劉忠拱手應道:“請參軍吩咐即可!” “善!” 霍峻喊來霍篤、高翔、霍淵等人,說道:“今于潯城募兵,凡男丁入伍者,予家人口糧,且下山分授良田,田不征賦稅,此為定制。高校尉、霍校尉你二人需謹記于心?!?/br> 此次柴桑攻城戰,高翔作為先登首功,霍峻為他表功,舉薦他為校尉。在自己帳下與霍篤分領千人,各自具有五百的招兵額度。其舉薦書信已經送到劉琦手上,通過基本上沒有問題。 “諾!” “此次募兵,當有準則,諸子牢記。凡選入軍中之人,以下幾等人不可用,市井之徒不可用;皮膚白嫩之人不可選;游走鄉野之人不可用。見官畏者,體格壯碩,性情樸素等人可以入軍?!被艟谡f道。 在亂世中兵源珍貴,理應來說不能如此挑剔。但是霍峻帳下才兩千人士卒的名額,自然要走精兵路線,將有限的資源最大利用化。 “諾!”眾人應道。 第71章 橫掃 實際上不僅是霍峻在那招兵買馬,同時期的關羽、趙云、張飛、甘寧等人作為第三路兵馬,乘船抵達彭蠡澤西岸后,他們也開始了攻城略地,收編人馬。 鄡陽縣,縣堂內觥籌交錯,歡笑聲絡繹不絕。 張飛黝黑的臉龐,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有些發紅。在他的左右兩側,坐著七八名宗賊,個個油光滿面,向張飛敬酒,稱贊他的威武。張飛也來者不拒,主客盡歡。 忽然間,張飛放下酒樽,沉聲說道:“諸位,孫氏橫征暴斂,為亂豫章。左將軍欲驅逐孫氏,匡扶漢室,不知諸位能否相助?!?/br> 眾人聞言,歡樂的氣氛轉而凝重下來,面面相覷,沉默無語。顯然他們是不愿為張飛口中的左將軍解囊相助,幫助他匡扶漢室。 半晌后,歲數略長的宗帥,說道:“將軍,我等能力有限,恐難為左將軍奔走左右,愿出些糧草。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正是!” 有了人領頭,其余宗帥齊聲應和。在他們眼中劉備、張飛初入豫章,如果想要將鄡陽治理好,必須要依仗自己。 至于張飛想要他們出力,開什么玩笑,他們能不能在豫章站穩腳跟都是一個問題。真要出力投獻,至少也要等孫劉之間的局勢分明了,再進行下注投效。 張飛似乎也預料到這種局面,看向縣長方春,說道:“似乎有點難辦??!” 方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可是知道眼前這個張將軍可不好惹。這些宗賊能前來赴宴就是自己被他逼迫之下,派人邀請而來。 “既然如此,休怪飛無禮了!” 說完,噔的一聲,張飛將手中的酒樽狠狠地扔到地上,厲聲喝道:“刀斧手何在?” 摔杯為號,縣府的兩側房內涌出了五十名刀斧手,殺氣騰騰地沖了進來,準備將堂內的宗賊們鏟除。 卻不料這些宗賊也有準備,他們周圍的護衛持兵護衛左右。離張飛身子近的宗賊,其身材魁梧,頗具勇力。鏗鏘一聲,拔劍出鞘,他厲聲說道:“張飛,我等敬左將軍聲望才給些糧草與你。今日安敢如此大膽,真就活得不耐煩了?!?/br> 聞言,張飛似乎聽見了什么好笑的東西,大笑幾聲,仿佛是在嘲笑此人的無知。 見張飛在譏諷自己,宗賊怒而揮劍刺去,似乎要把張飛戳個透明。 見狀,張飛眼中兇光爆起,迫人的氣勢升騰而出。這一剎那,眾人方才感覺到這士人服下隱藏著是一頭嗜血的猛獸! 張飛側身躲開來劍,躋身而入,赤手空拳地對上宗賊。 宗賊心生危機感,欲有所動作。 可惜張飛比他還快,迅如閃電,一手擒住他的手,一手拍在他的臉上,暴喝道:“呂布尚不如此怠慢我張飛,你是何人?曹cao都畏懼我兄長,你安敢如此言語?!?/br> 張飛手掌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那嗓門震得在場所有人耳朵發懵。 “啪!” 一掌下去,宗賊臉腫了大半,耳朵也溢出了鮮血。 接著,張飛拽著這個人的衣領,收掌為拳,朝著此人的太陽xue上砸去,打得他眼冒金星,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堂中眾多宗賊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離得近的年輕宗賊,看著這一幕,雙腿發軟,淡黃色的液體沾濕了他的褲腳。 張飛滿不在乎地甩了甩手,又揮拳出腳打飛兩名撲上來的侍從。然而用他那兇狠的目光盯著眾人,一個一個盯著過去,仿佛盯著死人般,讓人心里發冷,卻又不知所措。 張飛露出發黃的牙齒,試圖用溫和的語氣,說道:“飛一向以理服人,不知諸位愿解囊相助左將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