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23節
“請!” 霍峻話音未落,王粲就大笑入院,說道:“不用請了,粲已入內了?!?/br> 說著,王粲脫履入內,毫不客氣地坐在霍峻對面。 霍峻笑著搖了搖頭,為王粲倒了盞茶,說道:“仲宣何故來此?” 王粲輕哼一聲,從懷中抽出一封書信摔在霍峻眼前。 “這……”霍峻好奇地問道。 王粲微仰著頭,得意說道:“粲已為仲邈打點好了,屆時到了江夏,黃章陵、潘督郵(潘浚)將會多幫襯你?!?/br> 王粲口中的黃章陵,乃是黃祖的長子黃射。黃祖實領江夏太守,黃射遙領章陵太守,實際是黃祖帳下的中郎將,江夏二號人物。 與眾人在演義中的記憶不同,黃祖并非單純的武將,出身江夏安陸黃氏,而非襄陽黃氏。 安陸黃氏,祖為東漢名臣黃香,子黃瓊、曾孫黃琬也官至太尉。劉表初入荊州時,便因黃祖知兵事拜為將軍。 在孫堅入侵荊州之時,黃祖在樊城、鄧縣與孫堅作戰不敵,撤入襄陽城內,后又出城作戰,設計在峴山射殺孫堅。 而其子黃射粗通武事,甚喜經文,禰衡被劉表送到黃祖手上。黃射可是待其為上賓,常與他共讀蔡邕所作碑文。當時黃射設宴,有人獻上鸚鵡,黃射雖然喜歡寫辭賦,然而卻不擅長,而禰衡卻攬筆而寫,一氣寫成《鸚鵡賦》。 禰衡惹怒黃祖,被下令處斬,黃射因晚了一步,沒救下禰衡,卻是引以為憾。 霍峻看著書信,驚訝問道:“仲宣怎會認識黃章陵?” “嘿嘿!” 王粲喝著茶,攤開著腿,笑道:“粲與黃章陵因伯喈公文集而熟,后其雖在江夏,然其嗜作辭賦,卻又筆力不逮,故而常書信向粲請教辭賦,或是詢問如何修改辭賦?!?/br> “今粲書信一封,言仲邈師承季長,通《毛詩》《管子》等書,實乃俊才,讓其好生照料,又有何難也!” 霍峻挑了挑眉,說道:“此番又要感謝仲宣了!” “何需言謝?!?/br> 王粲放下茶盞,感嘆說道:“仲邈雖然才智超群,但兵戈之事,刀劍無眼,此行當以小心為上?!?/br> 霍峻拍了拍榻側的木盒,笑道:“峻身有鐵甲一副,足以避刀槍之害。且峻為校尉,戰場廝殺自有部曲為之?!?/br> “如此也好!” 說著,王粲嘿嘿一笑,說道:“仲邈將遠行襄陽,今夜粲在賨人酒舍為仲邈餞行。屆時傅君、司馬君、伊君等友人盡至,望仲邈按時赴宴?!?/br> “好!” 霍峻沉吟少許,便答應下來。 他在襄陽這些日子里,沒少得到這些友人的幫助。今當遠行江夏,不知何時再回襄陽,離別前會晤亦是人之常情。 畢竟在他明日就要乘船趕至南郡,在竟陵匯合兩部,然后順著漢水而下,穿過云夢澤,抵達夏口。 傍晚間,霍峻乘坐著牛車來到賨人酒舍,時擱半年,當壚女沒變,酒舍的陳設沒變,甚至當初參加接風宴的那些人也是沒變。 唯獨自己變化了! 當霍峻來到雅間時,眾人皆已列座。當他們見到霍峻入場,不由起身恭迎,與上次的表現截然不同。 待霍峻入座后,伊籍感慨說道:“昔仲邈入襄陽,時仲宣贊仲邈身懷吳起之才,籍不以為意,有言過其詞之感。從今日觀之,仲邈當有吳子之才,文武建世之能?!?/br> 霍峻仍是謙虛,笑道:“文有所得,武未建功。若峻能于江夏建功,屆時諸君盛贊,亦不晚也!” “哈哈!” 眾人見霍峻絲毫沒有驕矜之態,隨即也都放開了,喝酒聊事。 微醺間,傅巽紅著臉,問道:“仲邈既有大才,又熟知天下大勢,今為何行無用功。當下袁本初病逝,二袁對立,曹公兵發河北,將統中原。后揮中原之師,南下江漢,荊州何以擋之?” 霍峻臉色紅潤,酒醉笑道:“兵者之事,誰能篤定。官渡之時,眾人皆以為袁紹能勝曹cao,卻不料曹cao大敗袁紹。日后曹cao統兵南下,敗于我手中亦未可知也!” “哈哈!” 傅巽大笑幾聲,說道:“仲邈又說笑語了。以曹公之能,舉天下之士。南下江漢,誰敢相阻!” 說著,傅巽露出暢想之色,說道:“江漢歸一,江左附土,巴蜀納降,則天下可定也。屆時巽也可北還關中,復我傅氏門楣?!?/br> 作為北地傅氏之后,傅巽可是期望著能回歸北方,復興家族,重振門楣。 霍峻見傅巽不信,不由哈哈大笑,摟著王粲的肩膀,說道:“仲宣信峻否?” 王粲還以為霍峻真醉了,也就謙讓說道:“仲邈所言,粲當信也!” 眾人見霍峻說著大話也不在意,而是開心的笑了起來,畢竟哪個人酒醉之時,沒有說過吹牛的話。 隨著眾人酒醉,宴會也逐漸結束了。 霍峻登上牛車,一人獨坐在車上,揉著腦袋。 這幾個月以來,霍峻為謀劃下江東之事,日夜苦思,精神緊繃,今日與他們宴飲也算是放松精神。 至于宴會上,霍峻夸下???,言曹cao未來會敗于他手下之語,也是他在興奮之余,借著醉酒為幌子,說出他的期望,讓他心中暢快下。 車駕緩緩行駛到府上,霍峻慢悠悠地走下牛車。 初入廳堂,便見鄧廚娘用火爐熱著醒酒湯,霍峻坐在榻上,問道:“怎未入睡?” 鄧廚娘取了碗,倒了醒酒湯,放在霍峻案前,說道:“此乃醒酒湯,家主且飲下?!?/br> 自從鄧廚娘入了府,她不僅干了廚娘的活,院落也多是她收拾。自霍峻離開了枝江,少有受到被人照料的生活?;粜?、霍虎手腳太糙了,飯都煮不好。 霍峻端著碗,抿著醒酒湯,說道:“某受領軍令,將益兵江夏。你與范兒留在襄陽即可,若是有人自稱左將軍部眾上門,你等隨他們走便是?!?/br> “諾!” 鄧廚娘抿了抿嘴,輕聲應道。 霍峻喝完醒酒湯,人精神了些許,便回到了屋內準備入睡。 “嘎吱!” 忽然間,鄧廚娘端著木盆入屋,在霍峻驚詫的目光下,低著頭說道:“我為家主洗漱下!” …… 第33章 集結 古有言南船北馬之語,在荊州地界上可以漢水為劃分。漢水以北,河水稀少,如霍峻隨劉備北討中原,基本上都是走陸路;漢水以南,河水繁多,由于水運便捷,基本上能走水路就走水路。 順流南下,雖是天寒地凍之時,但也迅速。襄陽與竟陵近千里的路途,加上路上的耽擱,不過八、九日便到竟陵。 霍峻初到竟陵沒多久,臨近歲末之時,率先等到了由霍篤統領的五百部曲。 營帳內,爐上煮著酒,霍峻、霍篤圍著火爐而坐。 霍篤喝了口酒,問道:“北上襄陽前夕,仲邈不是欲為劉豫州效力嗎?今怎受襄陽之命,拜為校尉率眾趕赴江夏,增強夏口防御?!?/br> 霍峻湊到霍篤耳畔,低聲說道:“兄長,劉豫州受困新野,在峻謀劃之下,與其長公子聯合,將兵發江東。而我等今往江夏,乃是為大軍探查江東軍事……” “仲邈好手段!”霍篤瞪大眼睛,興奮說道:“今北上不過九月,便從市長升為參軍、校尉,若是下了江東,幫劉豫州建了功績,豈不是將會遷至中郎將?!?/br> 東漢時期,將軍位重,且將軍位并不常置,有戰事時才冠以統兵者將軍之稱,因而武官所能獲得的最高官職為中郎將。征討黃巾起義的盧植、皇甫嵩、董卓等人便是中郎將職位。 但隨著漢末亂世,群雄為了拉攏人心,官位已經泛濫,以往作為中層軍官的校尉,如今僅是中下級的軍官。 對于霍篤的期望,霍峻笑了笑,他可是希望在三十歲之前,職領將軍,官拜太守。 霍峻喝了口酒,笑道:“若真能幫劉豫州建了功績,何至于此。屆時拜領將軍,亦有可能?!?/br> 霍篤倒吸了口涼氣,在他的認知里連上一任的南郡太守蔡瑁,可都沒有將軍之位呢! “真是如此,我霍氏當興!”霍篤驚嘆道。 霍峻放下酒碗,關心問道:“兄長率士卒趕赴于此,不知士卒當下士氣如何?” 霍篤沉吟少許,說道:“州郡冬季調兵,兄弟們遠赴江夏,略有不滿。若非是為你我兄弟做事,恐怕已有怨言?!?/br> 霍峻微微頷首,認同說道:“臨近歲末,正旦在即,本應闔家團圓之時,卻被調往江夏戍邊,心中豈能不怨!” 這是霍峻統軍之后,首先需要面對的軍心問題。 正如之前所說,霍氏、高氏部曲他們不屬于荊州正規軍序列。他們平時的軍糧供給來自本族,因而南郡很少抽調他們作戰。 霍氏部曲屬于霍峻自己的私兵,各方面上沒有大的問題,最多會因為無法在家過年,抱怨幾句。 但高氏部曲不同,他們與霍氏部曲一樣,如今被抽調到霍峻麾下,歸其管轄。不僅是遠赴江夏,而且還是臨近歲末調兵,心中的不滿估計是不小。否則也不會磨蹭了這么久,還沒到竟陵。 同時換位思考,高翔心里也會嘀咕,作為校尉的霍峻是否會一碗水端平。在治軍中,可是會偏袒自己的族人,欺壓自己這些外姓人。 念及于此,霍峻心中了然,說道:“兄長,今日你看下軍中兄弟缺些什么,記下之后明日去竟陵市井里,根據其數目買上雙倍的量。酒水不可買,多買衣食即可?!?/br> “這……”霍篤似乎明白了什么,說道:“也幫高翔他們買上一些是吧?” 霍峻拎起酒壺,笑著為霍篤倒上一碗熱酒,說道:“今弟掌軍,當不分親疏,亦無遠近,憑公處置而已。若峻偏向我霍氏族人,高豐露豈會服之。且今往江夏益兵,皆為南郡鄉人,當和睦共處?!?/br> 說著,霍峻向霍篤敬了一碗酒,說道:“明日起,但凡軍中見面,沒有兄弟族人,僅有上下之分?!?/br> “請仲邈放心!”霍篤臉色肅然,舉碗回敬,說道:“事關我霍氏前程,篤當銘記于心,軍中無兄弟,僅奉軍令行事?!?/br> 這么多年相處下來,霍峻也大體了解自己兄長的性格,或許是長兄的緣故,在家族利益或是集體利益前面,他具有犧牲意識。 知道自己弟弟的能力后,霍篤也常愿意配合自己行動,而不是自認為是兄長拉不下來臉面。 …… 過了兩日,高翔所部終于姍姍來遲,到了竟陵的集合點。 臨時的集結點,位于竟陵校場,坐落在城外西南的空地上,恰好能容納千人的集結。 高氏部曲拎著武器,推著大車小車,排成三列,綿延幾百米。高氏部曲的士卒們雖然衣著布衣,但是精神氣良好,行軍也略有秩序,緊緊跟在打頭的旗幟后。 行軍中,高翔牽著益州馬在隊列側面緩行,眺望遠方的校場。 南方中荊州、揚州皆沒有產馬地,唯有西部的益州因有南中,出產滇馬。荊州想要買馬,唯一的地方便是南中。益州馬雖是矮小,不如北方馬利于廝殺,但至少也是馬。 高晨走到高翔旁邊,擔憂說道:“兄長,我等姍姍來遲,若是惹怒霍參軍,恐非善事?!?/br> 高晨字耀輝,乃是高翔的堂弟,頗有些力氣,在高氏部曲中也算是二號人物,幫助高翔掌軍。 高翔笑了幾聲,說道:“如果那霍參軍真被我等惹怒,不好嗎?” “兄長的意思是?”高晨不解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