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一番進攻也是讓他試探出來了，賊軍之中能遠遠開炮的也就只有六門火炮而已，剩下的應該都是和己方一樣只能在數十丈范圍內開火的短炮。

    那六門賊軍的長炮固然威力驚人，但是數量還是太少了，自己拼著一兩個營被他們的長炮打崩潰，但是只要其他營頭能沖上去，那么還是有拿下這些賊兵的機會。

    不敢怎么說，陳永福都有兵力優勢。

    除掉那兩千無法上戰場廝殺的民夫，他手底下還有足足五千大軍呢。

    而對面的賊兵同樣除開民夫和輔助兵力的話，能打的撐死了也就千把人。

    他還是有獲勝希望的。

    在陳永福的命令下，上午大約十點二十分左右，明軍再一次發動了攻勢，這一次陳永福一口氣把剩下的兩千六百多人的衛所兵全部派了出去。

    在衛所兵的后方，還有一千多人的本部戰兵掠陣。

    總計三千多人的兵力散開來，組成了一個個小方陣，大概從八百米外的距離上持續靠近。

    趙莊矮山的山頂上，羅志學瞇著眼明軍再一次發動進攻，并且還是和剛才一樣的進攻套路的時候不由得微微搖頭：“這是不長記性還是固執？”

    在己方的大量槍炮面前，如果這些只是裝備冷兵器以及少量槍炮的軍隊也能夠強行闖過來，這是不是太看不起槍炮了？

    羅志學自問很難理解陳永福的做法，如果換成他是陳永福的話，第一次進攻失利，見識了保鄉軍的火炮犀利之后，那么就會換一種方式再進攻。

    比如嘗試挖掘壕溝突進，利用交通戰壕把麾下的兩三百斤的輕炮機動到前線，靠近后對保鄉軍發起炮擊。

    其他辦法有很多，但是陳永福卻是選擇了最沒有戰術含量，同時也是簡單粗暴的辦法：增兵再一次發動強攻，試圖直接用兵力優勢來抵消保鄉軍的火炮優勢！

    羅志學不理解那是因為羅志學不知道，陳永福根本沒把前頭的衛所兵當成己方將士來看待，只是當成炮灰來看待而已。

    既然是炮灰，那么用起來自然也就不會心痛了，費那么多事干啥，直接讓所有衛所兵沖上就完事。

    挖戰壕這種事先不提他會不會，有沒有準備個概念，但是沒有趁手工具之前想要挖足以容納數千大軍通行的交通戰壕，那可不容易，就他們的水準沒幾天時間估計都完不成。

    然而陳永福也是時間有限的啊，洪承疇可是給他限死了時間，半個月內必須收拾掉保鄉軍賊軍，然后滾去盧氏。諸多考量之下，陳永福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辦法，讓衛所兵加大力度強攻。

    能打得過就打，實在打不過就打不過唄，反正死傷的又不是自家本部戰兵，那些衛所兵死光了他都不心痛……

    而且衛所兵死傷慘重之下，他再拖延時間，來個久攻不下也就算是有理由了。

    洪承疇總不能因為自己拼死拼活都打不過保鄉軍，最后還責怪自己吧，自己可是之前都說過了，保鄉軍是硬骨頭，不好打。

    到時候，估計援兵啊什么的也就來了，而且大有可能還可以繼續耗下去，既不用和保鄉軍死磕，又不用去盧氏。

    是的，哪怕是現在，陳永福也不想去盧氏。

    最近一段時間里，他持續聽聞了中原那邊義軍主力和官兵主力交戰的消息。

    勝負他不關心，關鍵的是他知道現在十幾二十萬義軍主力，一心想要往陜西跑。

    回頭自己駐防盧氏，而義軍好死不死又是朝著盧氏跑過來的話，面對動不動就大幾萬，甚至十幾二十萬的義軍主力，陳永福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

    如此種種，才讓陳永福的戰略戰術決策顯得瞻前顧后，并且顯得不太符合軍事常識。

    說白了，陳永福不想和保鄉軍死磕，也不想和義軍主力死磕。

    他依舊在想辦法拖時間！

    他都打算好了，這一次強攻如果能夠成功自然是最好，如果還強攻不成，那么就要看死傷多寡。

    如果死傷少了點，那么他還會繼續發動第三次強攻。

    等死傷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會猶豫，而是會直接退兵，返回兩里外的營地駐防。

    同時會給洪承疇去信，告之此戰情況。

    意思嘛，就只有一個：不是我不想打，也不是我沒有打，但是賊軍實在太強，實在打不過??！

    你看看，這都死傷一兩千人了呢，死傷極其慘重啊，再打下去，我陳永福手底下的將士都要拼光了。

    然后再讓洪承疇派援兵過來。

    總之一句話，別指望他會帶著本部戰兵和保鄉軍死磕，更別指望他會帶著本部戰兵和義軍主力死磕。

    陳永福的這種想法，別說羅志學不知道了，哪怕是他兒子陳德都不知道。

    畢竟這種事不能往外說，真說出來極有可能惹來大麻煩。

    比如說那些衛所兵們。

    陳永福跟這些衛所兵的將領們說的可是洪承疇逼著他打，他陳永福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打，所以哪怕死傷慘重也別怪我，要怪你怪洪承疇去。

    現在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陳永福打算讓他們去死磕，打贏了最好，打不贏也能以他們衛所兵死傷慘重為借口而退兵，左右都不虧。

    人家分分鐘玩嘩變給你看……

    所以陳永福閉著嘴巴，誰都沒說，而是擺出了一副拼死了都要拿下保鄉軍賊軍的模樣。

    這模樣讓他兒子陳德看了，甚至讓陳德都大受鼓舞主動請戰：“父親，賊軍火炮犀利，攻之不易，只靠兩千多衛所兵怕是力有不逮，兒子愿意率本部戰兵出戰，爭取一擊破敵！”

    聽到陳德的話，陳永福都愣住了。

    這傻兒子，干啥呢，要拆老子的臺是吧？

    還想帶著本部戰兵上去和賊兵死磕，死磕個毛。

    那兩千本部戰兵，那都是老子費盡心思才維持著的，哪能輕易折損??！

    這要是本部戰兵死多了，你老子我分分鐘被罷官去職不說，而且你我父子更有命喪沙場的可能性。

    等打完仗下班回去就抽你兩巴掌……

    但是陳永福掃了眼周邊的其他將領，尤其是那些臉色不太好看的衛所兵將領，讓陳永福本想訓斥兒子的話給硬生生吞了回去了。

    他這邊如果直接訓斥兒子，說你這個傻貨，想要送死也別帶上老子的寶貝戰兵??！

    但是真要這么訓斥，恐怕這些不算他下屬，只是暫時歸屬他統轄的衛所兵將領就要當場暴走了。

    第120章 激戰

    這些衛所兵將領們，本來就對讓他們衛所兵打頭陣很有意見，如今見陳德主動站出來也要率領本部戰兵參加戰斗，這才心情稍微好一點。

    就算是被洪承疇逼著和保鄉軍賊軍死磕，也不能光我們和賊軍死磕啊，你陳永福也得派嫡系上去啊。

    陳永福掃了一圈周圍人，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亂來。

    想了想后陳永福一臉慎重的對兒子陳德道：“你率一千戰兵督戰，一旦打開了缺口就沖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br>
    出戰可以，但是得讓前頭的衛所兵們打開缺口再出戰，可別傻乎乎的直接沖在最前頭。

    陳德當即點頭道：“兒子領命！”

    明軍這邊，在陳永福的安排下，又一番調兵遣將后這才慢慢的上前。

    這一次明軍擺出了足足大概兩千六百多人的衛所兵以及一千本部戰兵，總兵力約為三千六百多人。

    打頭的依舊是衛所兵，他們擺出了一個個步兵方陣，步兵方陣里還少數火槍手和弓箭手，方陣間隔里還有十多門輕型火炮。

    他們在大概八百米外列陣完畢后，隨著陳永福的一聲令下，前頭的衛所兵哪怕不少人垂頭喪氣，面露懼怕都是不得不小跑起來朝著前方跑去。

    經過第一次進攻后，他們也知道了不能傻乎乎的慢慢列陣過去，得加快速度推進，要不然的話會被賊軍一輪又一輪的炮擊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

    這快速沖過去，哪怕是沖到兩三百米內，他們也能用兩三百斤的輕炮發起反擊。

    不會和第一次進攻那樣，從頭到尾都是單方面承受賊軍的炮擊，連半點反擊都沒有。

    看見明軍再一次殺上來，炮兵總監兼任第一炮兵哨哨官張馬林也不客氣，指揮著已經多輪冷卻過的六百斤火炮繼續開火。

    之前的一陣炮擊之中，他麾下的六百斤長炮每一門都在短時間里打了七八發炮彈。

    以最大戰斗射速發射過炮彈后，哪怕每一次發射過后，都會用纏著布團的木棍蘸水后清理炮膛順帶降溫，然而炮管里累計的溫度依舊會比較高，后續如果還要繼續發射的話，再多打幾輪炮彈后，就不得不降低射速，以避免發生炸膛事故了。

    之前明軍退卻后，這些炮兵們可沒有閑著，而是繼續用蘸水的布團給炮管持續降溫。

    這不，這些明軍彷佛商量好了一些，等炮兵哨這邊剛把炮管的溫度降低到了正常水準后，這些明軍又上來了。

    隨著炮兵哨的六門六百斤長炮再一次發出怒吼，進攻的明軍不可避免遭到了持續損失。

    但是很快，張馬林就看出了這些明軍不一樣。

    這些明軍的推進速度比第一次進攻的時候快的很多。

    這些明軍從一開始，就已經小跑了起來，按照這么下去，恐怕不用等己方打幾輪炮彈，對面都能推進到兩三百米距離了。

    想到這里，張馬林對邊上的副手道：“準備好霰彈，等敵軍進入百丈急速射打霰彈?！?/br>
    同時又道：“通知各步營炮兵隊，讓他們也做好準備，這一次官兵恐怕是要一鼓作氣沖上來了?！?/br>
    雖然如今保鄉軍里的兩百斤以及部分百斤輕炮，目前都已經歸屬各步兵營的炮兵隊或是部分獨立步兵炮隊所轄，但是作為保鄉軍里首屈一指的炮兵將領，張馬林依舊認為自己對這些輕型火炮部隊的作戰負有不可推卸的指導責任。

    當然了，對此林冬生、黃丁權等步兵將領們是不認同的……

    張馬林這邊看出了明軍的不同尋常，一直持續關注著戰場變化的羅志學同樣是看出來了明軍的不同尋常舉動。

    只聽他語氣平淡道：“看來他們還是學聰明了，知道不能這么慢吞吞的前進當靶子?！?/br>
    一旁的安永多道：“是學聰明了些，但是變的卻是依舊不夠多，就他們這么個沖發，恐怕不用走百丈遠，其陣型就會徹底散亂掉，到時候再遭到我們的霰彈密集打擊，這怕是要徹底亂起來?！?/br>
    羅志學沒接話頭，而是問道：“王大壯他們到那里了？第二騎兵哨還要多久才能到？”

    安永多道：“一刻鐘前我們的傳兵令已經和第四步兵營接觸上了，如今王哥他們就在戰場西側大約四里外，他們已經提前恢復了體能，目前正在急行軍趕來，預計兩刻鐘內準時抵達并由西側發起進攻?！?/br>
    “第二騎兵哨則是按照命令，目前已經和我們的側后方和第一騎兵哨匯合了?！?/br>
    說著，安永多道：“要不要讓兩個騎兵哨出擊？敵人沖的這么急，陣型必然散亂，到時候我們的騎兵沖出去或可一舉滅敵?！?/br>
    羅志學微微搖頭：“不急，讓王瞎子做好準備即可，不用著急沖陣?！?/br>
    保鄉軍麾下，王瞎子率領的第一騎兵哨和馬大炮率領的第二騎兵哨可是精貴的很。這種精銳輕騎兵，是不能胡亂用來沖陣的，哪怕敵人的陣型已經崩潰也不能輕易動用。

    這要是沖進去后，和敵人的步兵陷入混戰當中，甭管能殺傷多少敵軍，但是己方精銳要是隨便折損數十騎羅志學都得心痛死。

    如今戰局順利，而且不管怎么看己方都沒有什么太大的危險，用不著拿寶貴的精銳騎兵去冒險。

    聽羅志學這么說，安永多很自覺的閉上了嘴巴，他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些，提了個餿主意。

    一旁的黃光茂看著安永多閉上嘴巴，雖然一副關注戰場而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是內心里卻是有一絲竊喜：“小兵出身就是小兵出身，這見識還是太差了，這一次南下都至少提了三五次餿主意了?！?/br>
    “繼續這么下去，大將軍就算再念舊也不會留他在參謀處處長這個重要位置上做多久。而等這個安永多滾蛋之后，自己的機會也就來了?！?/br>
    黃光茂雖然是個降將，但是自從投賊之后其實黃光茂也和很多投賊，嘩變的前官兵將領們一樣，開始全心全力的投身于造反事業當中來。

    而對于黃光茂個人來說，隨著這半年保鄉軍的持續發展，他個人對保鄉軍，對羅志學的期望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