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年男子滿臉堆笑,語氣恭敬:大人,小的姓陳,是蘇杭一帶的綢緞商,在京城里尋了些時興的花樣,準備帶回江南,可是有何不妥之處,驚動了諸位官爺? 陳老板,夜路難行,何必走的這么急?青年語調低沉,讓人辨不清喜怒。 小的出來一趟,家中只剩下妻兒老母,遇事拿不定主意,小的實在放心不下,便想著日夜兼程,盡快返鄉。陳老板額間滲出細密冷汗,匯成小股,順著面頰滴落在草叢中。 是嗎?謝三意味深長地問。 他輕輕拊掌,雙腿一夾馬腹,繞著陳老板轉了一圈。 謝某聽聞,有伙匪徒流竄在京城附近,他們經常扮作行商,取得同行的信任,而后便痛下殺手,掠奪錢財。 謝三從腰間取下佩刀,點了點陳老板的肩,匪徒狡詐,滿口謊言,令人防不勝防,為了避免他們混入車隊,還是讓謝某手底下的軍士查驗一番,如此,你我都能放心。 陳老板嚇得兩股戰戰,心里恨極了謝三,卻不敢違拗。 畢竟這煞神出手毫不容情,一旦激怒了他,只怕性命不保。 身著甲胄的麒麟衛涌入車隊,猶如無形無狀的暗潮,仔細梭巡周遭的一切,不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而謝三,仍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一切。 將軍,這里藏有兵器! 將軍,好幾個小廝會武,都是練家子! 將軍,姓陳的在撒謊,他們根本不是綢緞商,真正的商人已經被殺了。 長刀出鞘,閃爍著陣陣寒光,刀刃在中年男子脖頸處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線,冰冷,又帶著幾不可察的痛感。 謝三略微俯身,嗤笑道:陳老板?或者說叫你陳大當家更合適? 中年男人猛地抬起頭,眼底盡是愕然,沒想到謝三早就識破了自己的身份。 先前麒麟衛在邊關御敵,無暇顧及你們這群宵小之徒,豈料短短幾年,你們的氣焰便漲到了此種程度,在官道上截殺行商,誰給你們的膽子? 費東生,把人捆起來,嚴加看管。 說罷,謝三勒緊韁繩,掃也不掃這群束手就擒的匪徒,徑自回到營帳之中。 如今大軍雖已班師回朝,但未經陛下傳召,仍不得入京。 謝三摘下佩刀,坐在案前看書。 一名文士模樣的男子走到近前,手里捧了只箱籠,將軍,屬下已打探清楚,遇害的行商名為陳武,確實是蘇杭一帶的綢緞商,在京中采買了不少時興的圖樣,準備帶回老家,豈料天降禍事,車隊遇上賊匪,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這是陳武的遺物,未發現有何異樣,請將軍過目。 謝三打開箱籠,入目之處除了銀票、賬簿以外,還有一沓畫紙。 圖樣都是京中知名畫師的作品,適合做扇面或者絹帕,有的是城里正時興的,有的甚至連咱們都沒見過。羅江低聲解釋。 謝三隨手翻了翻,看見其中某幅畫時,眸光有片刻凝滯,隨即恢復如常。 這群賊匪背后應當有人指使,否則行事也不會如此放肆,可惜他們處理得太干凈,屬下無能,沒有找到證據。文士沖著謝三拱手行禮,滿臉羞慚之色。 羅先生無需多慮,幕后之人若能輕易被捉住馬腳,反而奇怪,畢竟他在京中盤踞多年,勢力不容小覷,須徐徐圖之。 將軍所言極是,羅江冒進了。 謝三將那沓畫紙放在案前,銀票和賬簿重新放回箱籠內,擺擺手,示意羅江退下。 此時此刻,營帳中僅剩謝三一人。 他重新將那張畫紙抽出來,看著環繞銅鏡戲耍的貍奴,最終,目光落在鏡中倒映的人影之上。 那是一個美麗無暇的少女,露出的小半張臉,透著貓兒才有的嬌憨。 旁人或許無法從這小半張臉窺探出少女的身份,畢竟作畫者重神而不重形,但謝三一眼就看出來,畫中的女子正是桑寧。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每次回眸,每次落淚的模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 就連長夏侯夫婦也不例外。 指腹摩挲著那張畫紙,謝三鳳目略微瞇起,很好奇這幅畫究竟出自誰手。 畫技如此精湛,作畫者的功底必定不俗。 倏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從懷中取出今晨接到的一封書信。 信中僅有寥寥數語,卻讓謝三看了許久。 長夏侯府在與沈家議親。 桑家大房有兩個姑娘,養女桑怡,被今上賜給了宰相獨子樊留行,如今尚未成婚,能議親的只有二姑娘。 謝三雖未見過沈既白,卻也聽說過這位探花郎生得如何豐神俊朗,神清骨秀,一個門第不顯的窮書生,即便在翰林院任職,也似無根浮萍,艱難維持生計罷了。 那幅貓戲圖,想必正是出自沈既白之手。 桑寧啊桑寧,一別半載,你的眼光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謝三鳳眸彷如淬了冰般,冷笑不止。 他剛欲將貓戲圖撕碎,卻陡然收回手。 留下此物,說不定還有用處。 * 許是蓮子心茶真有安神之功效,自打接連服用以后,桑寧夢魘的次數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