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亭目光放得溫和, 伸手扶了唐青一把, 將他順利帶上臺階。

    唐青詫異抬眸, 繼而不自在地移開和對方交接的視線。

    “多謝王爺?！?/br>
    他們二人都未提馬車的事, 卻又心知肚明，默契地隱瞞。

    只是唐青到底沒有蕭亭來的平靜如常，不禁放輕聲音, 稍作遲疑，道：“王爺，昨日……”

    蕭亭看著他：“若叫唐侍郎不自在，當時便沒有發生任何?！?/br>
    如此, 唐青也松了口氣。

    他看蕭亭端方高潔, 暗暗定下心緒：“謝王爺體諒, 也謝王爺的救命恩情?！?/br>
    馬車內的事，之后回想起來雖叫他窘迫難忘，但更驚出一身冷汗。

    以他當時那副狀態，如果不是對方把他帶走，渾渾噩噩喪失自我的唐青還不知要躺在街頭露出何種丑態。

    若叫有心人帶走，后果不敢設想。

    蕭亭道：“唐侍郎平安就好，莫要將本王當成洪水野獸避開?！?/br>
    唐青久違地心虛, 又覺此話甚為耳熟，好像聽過。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尚書臺, 在一樓整理文卷的蘇少游連忙迎到門前行禮，蕭亭示意他們不必拘謹，而后獨自前往二樓，與寇廣陵商議公事去了。

    蘇少游默默目送，接著狐疑：“唐侍郎，你怎與王爺走得這般近了？”

    看情況，竟似王爺送唐青上來？

    他素日與唐青在尚書臺辦公，之前可從沒見過王爺。

    唐青隨意找了個由頭糊弄，道：“王爺秉性寬和，適才見我在途中險些滑倒，扶了一把?！?/br>
    蘇少游端詳他的臉，忖道：生成這般，莫說扶一把，上刀山下火海都人心甘情愿罷。

    倏地，又跑上三樓尋了李秀莽，暗示他要有點危機感。

    李秀莽停下查閱卷宗的動作，喉間涌出些微苦澀，道：“我與大人已無可能?！?/br>
    蘇少游：“啊……”

    李秀莽不欲多言，把目光集中在卷宗內容上，以此轉移心力。

    不久，唐青被召去二樓。

    蕭亭，寇廣陵同唐青三人商議冀州邊貿的細則條例，在實施想法和共同目標上，幾人意見達成一致，具體的地方情況，唐青和寇廣陵則向蕭亭探知，結合實際，當場又做了部分細則調整。

    一忙就過去幾個時辰，唐青昨日中藥受驚，加之半夜生病，經此高強度集中精力商討邊貿政策，大冬天的，竟累出渾身冷汗。

    他眼前驀然陷入一片黑沉沉的深淵，耳旁的聲音愈加遙遠，似落于堅硬溫暖的地方，之后就什么也聽不見了。

    *

    再睜眼，唐青躺在尚書臺的休息榻間，從醫署過來的劉執正在為他診脈。

    身邊，從左向右，依次圍著蕭亭，寇廣陵，李秀莽，蘇少游，幾人竟將面前的光線都擋了去。

    見他清醒，幾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有了變化。

    蘇少游率先開口：“可算醒了，今兒身子不適，怎地還帶病過來?！?/br>
    寇廣陵道：“這段日子累著你了，等會兒差人送你回府，事情方才已商議得差不多，余下的交給我們就行?！?/br>
    蕭亭對他笑笑：“唐侍郎理當注意身子?！?/br>
    李秀莽側目看了眼蕭亭的身影，道：“下官送唐大人出宮?！?/br>
    幾人一言一語，倒忘了詢問唐青的意愿。

    他道：“回王爺，寇大人，下官哪都不去，待到了散值的時辰，自然離開?！?/br>
    時下落著雪，一時片刻勢頭不會減小，出行不便，如此，面前幾人便不再勉強，唐青抬眸，撞見蕭亭的目光，捕捉到一絲憐惜，心口緊了緊，不由瞥開眸子。

    寇廣陵道：“唐侍郎需要靜養，咱們先出去吧?！?/br>
    待四周再度安靜，唐青見劉執太醫望著自己，笑道：“又麻煩您了?！?/br>
    劉執太醫：“侍郎哪里的話，只是老夫有一言需和侍郎坦白?！?/br>
    唐青：“何事？”

    劉執太醫道：“侍郎身子先天虛弱，而今頻繁積累小病，不該長期勞累，否則容易引發心疾?！?/br>
    也就唐青仗著還年輕，一味地糟蹋身子骨，等年紀上去了，可就沒有如今調理得快了。

    唐青沉靜，須臾后開口：“多謝太醫指點，我會注意的?！?/br>
    送走劉執，他靠在榻前，握著一卷落下的文書翻了幾頁，旋即放在案上，闔眼靠了片刻。

    門簾傳來動靜，李秀莽送了碗暖湯，細心吹去浮起的熱氣，道：“喝些?！?/br>
    唐青問：“寇大人還在與王爺議事？”

    李秀莽看著他一口一口喝湯，眉如溫潤精致的遠山之黛，縱使已被他拒絕心意，可能留在身邊照顧這個人，便從心間溢出莫名的甜意來。

    唐青接過李秀莽遞給他的巾帕，擦拭唇角，靜靜打量對方，言謝的話再多說幾遍就顯得太客氣了，只能看著，訴說他的感激。

    李秀莽道：“不日宮內會舉辦轉龍射箭活動，屆時熱鬧起來，也可借機放松?！?/br>
    唐青：“轉龍射箭？”

    李秀莽便與他耐心介紹。

    此為宮內冬日常見的一項活動，文武百官節皆可參與，其中，上等，乙等，三等都能得到皇上親自嘉賞，而未能獲得名次的官員，亦有獎勵。

    大鄴崇尚武力，每年都會舉辦狩獵，騎射，蹴球，武斗諸多活動，亦借此機會一展百官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