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雕欄玉砌應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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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的出現,仿佛在相思荒蕪的心田上,生出了一抹新綠。讓她那顆早已冷硬的心重新泛起柔情的漣漪。從此,她將全部心力都傾注在照料孩子上,仿佛世間再無旁人、再無旁事。 而許安宗的皇位此時已風雨飄搖,命數已盡。 泰景叁年五月,宮中驟然傳言,皇帝酒后不慎跌入太液池,雖及時救起,卻積疾復發,終因病駕崩。消息傳開,背后深意不言而喻——當時在場的,只有鎮國侯周恭簡、其長子周通以及秘密自邊疆歸來的叁子周迢。 相思聽到這一噩耗時,正抱著柔軟的周晏,凝神看著院中荷花。那些由周述從南方移植而來的荷花正值花期,層層迭迭的粉白花瓣,微風拂過,暗香浮動。池中幾尾錦鯉悠然自得,朱紅色的鱗片在水波間泛起粼粼光澤。周晏睜著澄澈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面,稚嫩的小手試圖去觸碰游魚,卻只能在半空中撲了個空,咯咯笑著。 連珠看出相思的異樣,輕聲勸慰道:“公主,天命難違,您也無能為力啊?!?/br> 相思微微垂眸,淚意早已凝結成霜,心底竟已難起波瀾。她輕輕揉了揉周晏的小手,聲音溫柔而低沉:“總歸是你的親生父親,好孩子,待會兒也去磕個頭吧?!?/br> 幾日后,周迢忽然造訪公主府,氣勢洶洶。相思剛走到院門口,便聽見外頭爭執聲驟起。周迢怒道:“若不能斬草除根,終留禍患。五弟,我勸你好自為之!” 周述語氣冷沉,似是壓抑著怒火:“消息不實,絕不可能?!?/br> 周迢不依不饒:“婦人之仁,早晚會出事!” 最終,周迢恨恨甩袖而去,甚至連院門都未曾踏入一步。 自許安宗暴斃,朝局風云驟變,相思心生懼意,刻意避開周述。而不久后,東南沿海海陵州因皇帝暴崩,朝堂空虛,竟有皇室宗親起兵自立,打著先帝或許安宗的旗號招兵買馬。朝廷震動,急令周述率軍前往平叛。 他前腳剛走,周迢又尋機而來,意圖鬧事。相思心力交瘁,正束手無策之際,卻見周翎快步上前,將周迢攔在院外。少年身姿挺拔,冷聲道:“叁伯,公主不愿見您,請回吧?!?/br> 周迢冷笑:“你敢擋我?” 周翎神色不變,抬手飛出一柄短刀,刀鋒貼著周迢耳畔飛過,險些削掉半截耳朵,鋒刃插入院門旁的木柱,刀尾微微顫動。 周迢臉色一沉,雖有怒意,卻終究未敢再進一步,惱羞成怒而去。 周翎看到小周晏,也很是欣喜。在相思的指導下,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個柔軟的孩子,笑容里帶著難掩的稚氣與歡喜,鼓起勇氣,他沒有看相思,只是望著周晏說:“五嬸,等弟弟長大之后,我帶他騎馬,帶他讀書,也和弟弟一起跟五嬸學琴。我還想帶著你們去西邊走走,若是可以,我們就不回來了?!?/br> 相思笑著說他孩子氣:“聽說你也要去南方了?” 周翎的笑容微微僵住,面上卻露出幾分赧色與不舍:“對不起五嬸,我、我必須要走?!?/br> 他不過是個少年,周恭簡一言九鼎,如今朝中大權盡握,幾如天子。周翎也別無選擇。更何況,他的血脈中也流淌著周家的野心與忠誠——他想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成就畢生抱負。 相思望著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影,目光柔和,卻含著幾分難掩的擔憂與憐惜:“你五叔會照顧你,萬事小心,早去早回?!?/br> 不久后,周述便在海陵州徹底平定叛亂。這其中少不了西南地區僚人的鼎力相助。據聞,他們的首領驍勇善戰,與周述、周翎配合默契,所向披靡,立下了赫赫戰功。 大局既定,周恭簡旋即上演了一出“叁辭叁讓”的偽善大戲,最終“勉為其難”地登基稱帝,改朝為虞,是為德宣元年。前朝許安宗則被追封為齊思宗。 沉孟姜為皇后,周通被封為魯王,周迎被封為宋王,周迢被封為代王,周跡追封為懷德文襄太子,周述被封為晉王,周遇則被封為秦王。 齊朝已是舊夢,往昔的金枝玉葉一朝淪為亡國公主。倒是那位從前的駙馬爺,如今的晉王,風光無限。 為鞏固帝位的正統性,周恭簡大肆cao弄民意,命人將篆刻《承運碑》的青銅匣沉入黃河決口處,內中內容暗示“周氏代齊”乃大禹九鼎遺訓。隨后安排漁夫“意外”打撈出匣,由八十老儒當朝破譯,引得士林震動,傳為天命。此后,周恭簡宣稱周氏乃舜帝姚重華的直系后裔,又自稱為東漢周勃一脈。在祖宅地下“發現”了西漢時期的鎏金族譜簡冊,由鴻臚寺卿主持公開展示,場面隆重非常。 不僅如此,他還設立了“崇文閣”,系統地焚毀齊朝實錄,盡力抹去前朝痕跡。然而,出于刻意而為,他卻命人留存了許安宗與許安平荒yin無度的《春宵秘錄》抄本,并散布于民間,任其流傳。 這一切的謀劃,皆出自周遇之手,步步精妙,滴水不漏。 周恭簡極為滿意,常在朝堂上當眾夸贊周遇道:“孤能有今日,皆賴六郎之謀?!?/br> 這些事相思聽了也就隨風散了,像是秋日枝頭飄落的葉子,無聲無息地沉入泥土。 連珠眉頭擰著:“奴婢聽說,駙馬爺要回來了。公主要不要帶著小世子去接風?”連珠也不管周述被封了晉王不晉王得,在她眼里,他只是尚公主的駙馬。 相思倚在窗邊,目光漫無邊際地望著院中的老槐樹。枝葉已經有些枯黃,幾片葉子打著旋兒飄下,落在地上?!斑B珠,現在我已經不是公主了?!彼Φ幂p巧,像是談論一件再無關緊要的事。 周家并無親生的女兒,可周通和周迢的女兒卻已先后封了公主。她這位前朝公主,如今不過是不尷不尬地留在這座府邸中,甚至不知要如何處置。 “可是在奴婢心里,奴婢只認您是公主?!边B珠跪在她身旁,聲音里帶著固執與哽咽。 相思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多說。 周述歸來的那天,入宮聽封。 周恭簡原本要為他重新賞賜府邸,畢竟如今大權在握,若再居住在這座“公主府”,難免惹人非議??芍苁鰠s平靜地說:“孩兒已習慣了公主府的環境。何況那里朝陽,海爾這身上的舊傷寒氣入骨,公主府那處倒是適合將養?!?/br> 周恭簡聽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 只是相思的身份,終究是橫在眼前的一根刺。前朝余孽早已清理干凈,如今只剩下一個許相思。她雖是公主,但當初在流觴曲水宴上與士子交好而名聲在外,還有士子聲稱是公主門生。為避免節外生枝,周恭簡心中隱約存著要斬草除根的念頭。 相思當然知道周恭簡有心要除掉自己。她只是平靜地等待著。 或許是賜死,或許是幽禁。無論是毒酒還是白綾,她都想象過許多次了。到那時,大概也不會有多少人替她哭泣吧。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她的晏兒。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圣旨始終沒有下達。 相思怔怔地望著遠處的天空,忽然有些恍惚?;蛟S是她的存在已經毫無意義,周恭簡想想也覺得多此一舉,何必為她浪費一瓶毒酒或是一條白綾? 這天,外頭說是有故人造訪。 相思已經許久不見生人,心中竟有些不知所措,披了件薄披風,慢慢走到門口,問:“是誰?” 忽然,院中傳來一聲爽朗的笑:“月神娘娘,公主還記得我嗎?” 那聲音透著熟悉的自在與率性,相思愣了愣,循聲望去,只見一男子大步走入庭院。他站在門口,背對著光線,穿著一身僚人裝束,腰間還掛著短刀,衣袖上有些泥土痕跡,顯然風塵仆仆。相思稍一凝神,頓時認出他來,微微一笑:“記得,你是巖弩?!?/br> 歲月在他身上似乎并未留下太多痕跡,依舊是那副不拘小節的模樣。巖弩笑得坦然,拱手作揖:“方便讓我進來嗎?” 相思點點頭,吩咐連珠去沏好茶。巖弩便也不拘束,隨意落座,望著相思懷中孩子,欣然笑道:“駙馬說你們有了一子,取名周晏,就是這個孩子嗎?” 相思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周述在外竟然將周晏當作自己的骨rou。 巖弩湊上前,逗了逗小周晏,孩子也不認生,抓著他的衣袖咿咿呀呀地笑。巖弩目光柔和了幾分,輕聲道:“這孩子像公主,尤其是眼睛,亮晶晶的?!?/br> 相思眉眼彎彎:“其實,我現在不是公主了?!?/br> 巖弩不以為意,擺擺手:“我啊,還習慣稱呼你們是公主和駙馬?!彼闷鸩璞K,輕抿一口,嘴里嘖嘖有聲:“京中的茶水就是和邕州不一樣,總有點兒澀?!彼畔虏璞K,目光在庭中環顧,長長吁了口氣:“到底,還是在邕州自在些?!?/br> 相思淡笑:“這次入京,是為何事?” 巖弩大大咧咧地笑道:“駙馬爺在南方平叛,我們僚人相助,皇帝大加賞賜,我也是來表忠心,過幾日便要回去?!?/br> 相思點頭,忽然輕聲問道:“你們如今還好吧?” 巖弩眉頭一挑,露出得意之色:“多虧駙馬爺。當初他在邕州查辦災情時,便私下與我們達成協議,回京后讓皇帝在僚人地界設鹽鐵平權。駙馬爺果然是聰明人,給我們繪制了‘雙魚秤’,秤桿刻有漢僚雙文刻度,秤砣鑄成鐵牛蹄形,誰若私改,就會失衡。還有,新上任的刺史與駙馬爺交好,幫我們建了糧倉,修了堤壩,咱僚人都念著他的好?!?/br> 相思輕輕一笑,目中有些柔和:“他……倒是沒和我說過這些?!?/br> 巖弩挑眉道:“這還是當年你和駙馬來看病時,我與他約定好的。有朝一日,若駙馬爺需要相助,我們僚人必然不遺余力?!闭f到這,巖弩眼中帶了幾分感慨:“駙馬爺看起來孤冷,其實心系天下,我們僚人非常敬重他?!?/br> 臨走前,巖弩解下脖子上的赤金項圈,掛在周晏頸上:“這是我們的護身符,原本有兩副,另一副在我哥哥那里。這一副,就送給小世子吧?!?/br> 小周晏瞪著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摸了摸項圈,孩子竟不認生,還咯咯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