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徐因又回爺爺奶奶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下午,她和爺爺奶奶辭行,解釋自己過兩天就要回燕城了,先回家住兩天。 爺爺送她出門,沒忍住勸說:“昨天和你說的事你再回去好好想想,你和你媽過了十幾年,憑什么要個外人來摘桃子?!?/br> 徐因聽得想笑,不過她也明白有些話和老人講不通,就沒再過多解釋,擺擺手說自己有空再來,不用送了。 打車回去后,徐因拎著包上樓,她打開門,看到謝津正在客廳里辦公。 ——家里的路由器原本在書房,但穿墻能力奇差無比,徐因去上學后羅廷蕓就把路由器挪到了自己房間。徐因的臥室還好一些,wifi有兩格信號,謝津住的書房則根本連不上,只能來客廳。 見徐因回來謝津有些意外,“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怎么不叫我去接你?!?/br> 徐因把包扔在椅子上,脫掉外套,“打個車的事,叫你過去太麻煩,媽出去了嗎?” “去上班了,她這兩天值班的同事說家里老人腦溢血進了icu,臨時和她換班?!?/br> 徐因干巴巴地“哦”了一聲,捂著嘴咳嗽起來。 謝津合上電腦,“你真的不去醫院?” 徐因強忍著嗓間的癢意,倒了杯熱水喝掉,“最近流感,去醫院說不定才會中招?!?/br> 謝津無奈,“那你昨天晚上還和我一起去逛廟會?” 徐因喝完了一杯熱水,臉上浮現出微薄的血色,“你說晚上有打鐵花和舞獅表演我才去的?!?/br> 謝津拿她沒轍,不過對他來說,連這種“無可奈何”都是平日奢求不來的,于是收拾好了心態,嘗試用食補代替藥補,給徐因熬一鍋銀耳雪梨湯潤嗓。 徐因眼睜睜看著他把剛泡發的銀耳剪碎扔進鍋中,端起杯子,表情很耐人尋味。 謝津沒發現她的異樣,自顧自在廚房辛勞,等他面對砂鍋百思不得其解時,徐因才幽靈一樣從他身后鉆出來說:“你銀耳泡得時間太短了,要泡兩個小時才能熬出膠?!?/br> “徐因?!?/br> “嗯?” “你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話?” 徐因一臉驚訝,“這還能怪我?你自己不看教程的?!?/br> 謝津看教程了,但教程上只說將提前泡發的銀耳放入鍋中,沒有說要具體泡幾個小時。 徐因取笑他,“沒有一點做飯的常識?!?/br> “我平常只做簡餐,少油少鹽少糖,或者跟劇組吃盒飯?!敝x津拿勺子攪了攪鍋底,嘆了口氣,“我自己喝好了,給你點外賣?!?/br> 徐因拿了干凈的碗,頭也不抬說:“點過了,至于這個,一起喝吧。說不定只是口感差些,味道還可以,你做飯色香味總能占一樣?!?/br> 晚飯就這樣湊合解決了。 吃過飯后徐因犯困,想去睡覺,她好久沒有自然感到困意了,但謝津堅持要她坐一會兒再去睡,說吃完飯立刻去睡容易積食,拉著她在沙發上說閑話,講劇組的八卦。 徐因打著呵欠,她撐著額頭坐在餐廳,一門之隔謝津在廚房收拾洗好的餐具,瓷器清脆地摞在一起,又被人統一收進櫥柜。 “徐因?!?/br> 他最近總喜歡這樣喊她,連名帶姓,規規矩矩的,聽著比“因因”生疏很多,卻有種徐因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昧在其中,像冬日凍冰的河流,冰層下水聲濤濤。 “有事?” 謝津回她,“沒事,去洗漱睡覺吧,記得涂護手霜?!?/br> 徐因進了衛生間,她的洗漱臺上放了不屬于她的牙杯和牙刷,除此之外還有男士洗面奶、剃須刀以及一套不屬于她的、用了大半的護膚品套裝。 這些東西放在這里讓徐因感到有些微妙,她的私人空間被侵占了,對方是她二十多年“素未謀面”同母異父的兄長和曾經的戀人。 徐因意識到一件事,如果這個人不是謝津,她會直接在回來第一天,就拉著行李箱離開。 似乎是睡了一覺,但又好像沒睡著,徐因被門口傳來的窸窣動靜驚醒,抬頭看了眼窗戶,不見有光亮。 謝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先不要睜眼?!?/br> 徐因依言閉上眼,她張了下口,沒發出聲音。 臥室內的燈打開了,驟然亮起的燈光透過單薄的眼皮,仍是刺得雙目難以忍受。 閉眼適應了一段時間,徐因睜開眼看到謝津走到她身邊,在她面前蹲下,“你是不是發燒了?晚上吃飯時就覺得你臉色不太對勁?!?/br> 徐因茫然地抬起手指放在自己唇邊,口中呼出的熱氣撲在她的指尖,氣息guntang熾熱。 一瞬間遲鈍掉線的感官忽地集體亮了紅燈,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不適,徐因只覺她的耳朵也在痛,分辨不清言語。 謝津摟住她的肩膀和腰,扶著徐因靠在自己身上,將她的枕頭豎著放起來。 嗓子火燒火燎地發痛,徐因昏昏沉沉地將臉頰靠在謝津肩膀處,眼睛閉著,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做夢身上也會這么疼嗎? 謝津摸了摸徐因的額頭,對她說道:“我去給你拿溫度計和退燒藥,一會兒就回來?!?/br> 溫涼的皮膚緊貼著發熱的額頭,徐因稍微清醒了些,點了下頭。 很快地,謝津回來了,他手里拿著一支溫度計遞給徐因,和她解釋,“水太燙了要等一會兒才能喝,你先量體溫?!?/br> 家里的溫度計是老式的水銀溫度計,需要夾在腋下使用,徐因扯了兩下領子,沒能把溫度計伸進衣服。 她被高熱燒昏了頭腦,在沒經過思考的情況下,當著謝津的面解開了睡衣的扣子,露出赤裸起伏的胸口。 謝津轉開了視線,“我去拿水過來?!?/br> 徐因終于開了口,她嗓子疼得厲害,說話也不太好聽,“又不是沒看過,你裝什么?” 謝津的背影僵了一下,隨后逃似的離開了。 再回來時徐因依舊松散著領口,大片雪白的皮膚露在外面,隨著她的呼吸輕微起伏。 謝津坐在床邊,將水杯送到徐因的嘴唇前,向前傾去。 溫水流過咽喉,緩解了疼痛,可緊接著就因吞咽的動作重新泛起刺痛。 徐因拉著謝津的手腕,推著杯子更加往下傾瀉,她急不可耐地在謝津手中吞咽著溫水,解救自己干涸到冒煙的嗓子。 “別急,慢點喝?!?/br> 杯壁外面有水,謝津是接了熱水后連杯子一起浸在了涼水中降溫,徐因將指腹上沾到的水跡抹在干燥起皮的嘴唇上,好受了一些。 水銀溫度計因為她的動作歪了位置,斜斜掉落在衣領外外半截,徐因晃動了一下身體,對謝津說:“你幫我弄?!?/br> 謝津耐著性子說:“徐因,不要胡鬧了?!?/br> 徐因后仰,頸部壓在枕頭邊緣,聲音依舊沙啞難聽,“手上沒力氣?!?/br> 睡裙的衣襟隨著她的動作滑落,松垮地垂墜在腰部。 徐因的皮膚很白,跟謝津一樣的白,遺傳自他們共同的母親,甚至都在左胸的位置有一顆痣,但現在那顆痣被一個彩色的紋身擋住了。 紋身的面積不大,是謝津親手設計的,形似彩鉛勾勒出的半顆蘋果。同樣的紋身也謝津也擁有,造型和位置都和徐因的一樣。 “別鬧了?!敝x津的回答很平靜,有一瞬間徐因覺得自己仿佛西游記里在唐僧面前花枝招展的女妖精,任她東西南北風,他自巋然不動。 徐因牽扯了一下嘴角,忽地,她朝前傾斜過身體,跪在謝津身側,將上半身貼了過去。 寥寥幾筆畫就的蘋果在眼前無限放大,豐盈的軟rou裹挾著鼻尖與嘴唇,謝津頓時僵在了那里。 五秒鐘后,徐因握住了他項鏈上的素銀戒圈。 素銀蛇骨鏈,長度在謝津戴上后剛好能垂墜在他心臟的位置。 徐因將戒指舉在謝津身后,仔細看著戒圈內的刻字,問他,“你說你放下了,但為什么還要隨身攜帶刻著我名字的戒指?” 謝津呼吸落在徐因的胸口,他的呼吸很熱,也很沉悶。 “起來?!彼f。 徐因拽著蛇骨鏈不松手,“你先告訴我,哪個哥哥會把手機密碼設置成meimei的生日?!?/br> 她之前趁謝津沒注意拿了他的手機,沒想到隨便試了兩次密碼就打開了,隨即立刻找了個借口下樓想多看看,沒想到一查就查出個天大的“驚喜”。 謝津將她的手指掰開,語氣放重了許多,“松手,徐因?!?/br> “你微信小號的頭像和id怎么和我的客戶一模一樣?越夏,法國留學生,我第一次知道你還有在網上裝甜妹的愛好?!?/br> 那個小號的好友列表里干凈到只有“徐為為”一個人,完全只為了她而存在。 徐因握上謝津的左手,她的指尖順著謝津的袖口伸了進去,指腹撫摸過他從手腕到小臂上交迭凸起的增生疤痕,低下了聲音,“還有這里的傷,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謊言簡陋到像一張單薄的窗戶紙,徐因很早就隔著模糊的窗紙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卻礙于“兄妹”的關系,久久在窗外徘徊。 高熱燒光了理智,身體太疼了,疼得急需一些東西去將它們蓋過。 徐因的眼睛又干又澀,生理性的淚水順著眼尾溢下,她將額頭抵在謝津的肩膀處,“你為什么要騙我,你明知道我放不下,還要對我說你不在乎?” 她的手沒什么力氣,虛虛搭在謝津身上,他稍微側了下身體,讓徐因靠得更實一些。 徐因往他懷里蹭了蹭,謝津嘆了口氣,他伸手攬住徐因的后背,給了她一個擁抱。 “你想聽什么樣的答案?我確實愛你,男女之間的情愛,并且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墒侨缓竽??因因,你叫我承認這些,是會和我私奔嗎?你會放棄你的家庭你的父母親人,放棄這里的一切和我離開嗎?” 模糊的視線里,是書桌上一張正對著徐因的相框,照片避著陽光,這么些年過去顏色還是鮮亮如初,她的父親就這樣看著她,一如往昔般的, 不贊同地看著她。 徐因的身體僵住了。 謝津撫摸著她的長發,溫聲道:“你想讓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可是因因,這些你能接受嗎?” 徐因不清楚,她下意識松開了握著謝津衣袖的手,放在自己身旁。 “好了,你接受不了我的,無論哪個身份?!敝x津的嗓音很輕,他的呼吸落在徐因的發頂,如一個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