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娃娃(姐弟)
jiejie出生不久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智力倒是沒有什么問題,只是不哭也不笑了,玉琢的漂亮小臉上,表情也是玉刻似的冷漠。 父母都是普通人,面對這樣的孩子,起初是心疼,相處得久了,心里就開始怨懟和發怵。 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誕生的,誰也不好說他的出生究竟是親情的替代品,還是要為照顧jiejie而活,但這個孩子一如父母的愿望開始成長,熱情活潑,天真燦爛如小太陽。 小太陽對誰都一視同仁地釋放光芒與熱量,對方也會回以溫和的微笑和發自內心的夸獎。弟憑著討喜的性格無往不利,獨獨在jiejie這里屢屢碰壁。 起初是良善與童真放著純粹的光明,想要融化她冷漠的表情,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那份真心轉化成了負面性的執著,不看到jiejie的動容誓不罷休,純白的弟唯獨面對jiejie時蔓延開復雜的灰暗。 jiejie,你看一看我呀,對我笑一笑呀,哪怕只是隨便一個不一樣的表情。 某一日,弟弟捧著自己親手捏制烤成的瓷瓶拿去送給jiejie,jiejie平靜地說聲謝謝,往書架上擺,弟弟在背后追問,jiejie喜歡嗎,開心嗎,開心的話笑一笑好不好呀? 他忽然生出沖動,從背后圈住了jiejie,青春期的少年身量已經和jiejie持平,臂膀甚至更加有力,jiejie討厭肢體接觸,他平時小心翼翼地避免冒犯到她,但此刻實在忍不住了。 摟住她的腰身時弟才恍然意識到,年歲更迭,他已經追了jiejie這么久,久到彼此發展出鮮明的性別特征,即便沒有jiejie的那層討厭,他們也不可能再像兒時那樣親密無間。 過去的自己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往后似乎更不可能。 他雙手收緊,動作太突然,jiejie的身體一僵,失手摔碎了瓷片。 對不起jiejie,別動讓我來。弟弟焦急地放聲,jiejie已經先一步撿起瓷片,鋒利的邊緣轉瞬割破了手指,鮮血直流。 弟弟慌慌張張地去拿碘酒和紗布,回來時站在房間門口猛地愣住。他看見jiejie在哭。 他從來都將jiejie保護得很好,jiejie沒有表情,他小時候覺得她呆呆得容易受欺負,勇敢地做她的小小守護騎士,什么事都身先士卒。 他第一次看見jiejie哭,看見她……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即便她好像只是微微蹙了眉,他也第一時間辨認出jiejie嘴角下降了微弱一點弧度,他盯著那兩行筆直落下的淚,忽然著了魔。 他想讓jiejie露出微笑,但是做不到……那么……那么,是不是別的也好,是不是這樣的也好,jiejie終于因為他的緣故而產生動容。 愿望究竟是從何時變得扭曲呢,此刻他甚至沒意識到,連這句想要jiejie因為他的緣故,都和他無私的性格并不相符。 jiejie抬手抹去臉上濕涼的水液,沉思了許久才得出結論,這是眼淚,而她在哭。 陌生的字眼讓她一瞬恍惚,為什么,她會哭呢。疼痛?不至于,這種程度只像白紙割破了手。 那么,是為剛剛背后的溫度? 他們的出生相隔不久,因此jiejie從記事起,這個不知疲憊釋放光熱的小家伙就始終追趕在她身后。 他總黏著她,物理意味的,她在弟弟的擁抱里艱難地向前走,看見父母洋溢笑意的表情落在她身上,那不是對著她的,燒灼,刺痛,過高的熱度只有她背后的少年能夠承受。 她有些激進地甩開弟弟的手,小小少年跌坐在地上,依然仰起頭沖她笑。jiejie不喜歡抱抱,對不起呀。 她知道父母不喜歡她,討厭她的面無表情,她站在鏡子前拉扯嘴角,難看的表情浮現在臉上,他們難道要看這個嗎。她想,又心知不是這樣,弟弟的笑容就很好看,從過去到現在,面容長開,笑臉一如既往。 天真、燦爛,她不曾擁有,也因此,不曾擁有父母偏心的關懷。 她不難過嗎,她不嫉妒嗎,她不憎恨嗎。心情從觸碰的皮膚開始向內蔓延,但末端的毛細血管距離心臟太遠,那些復雜的愛恨抵達不到她的心間。 她手腳冰涼,只是本能地想逃。 但她能逃掉父母的目光,又情不自禁被身后的熱度拖累步伐,她只要頓住腳步就會瞬間被溫暖相擁,但在她拆開心中團繞打結的感情之前,她不能被追上。 她害怕那根紅線從最初就是斷的,又害怕它其實完完整整,牢固到剪不開。 瓷片表面用心鍍了光滑的釉,隱約可見她流淚的面容。 她還是想逃,可是血從指尖流出,淌啊淌。 又離動脈太遠,淌不盡心中的復雜。 她好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