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殷故瞥他,笑道:“有執念不好嗎?” 寧洛抱起手臂,輕嘆一聲,道:“世間的情與恨不過一生,死了便死了,何必再為那解不開的情與恨糾結新的一生呢?若新生還是未能了卻,難不成生生世世都要如此,被困在情恨里了?” 殷故悄悄斂了笑,聽他一言,眼神柔和,漸漸地,又變作柔情。 寧洛說著,停頓了一會兒,然后抱起手臂又自顧自的思索了一番,說道:“不過,真能做到如此的人,執念之深,也令人佩服……殷公子為何當年不去投胎呢?” 寧洛沒忍住,將心中疑問提了出來,下一秒便覺著失禮,連忙道歉道:“抱歉,我只是好奇,不想說可以不說的?!?/br> 殷故卻抱著手臂,語氣沉郁。他微微別過頭,言簡意賅道:“我無法投胎轉世?!?/br> 寧洛卻疑道:“當上鬼王……就不能投胎了嗎?” 殷故搖頭,道:“非也。是我生前逆了天理,故不可再輪回轉世?!?/br> 寧洛怕再問會戳到殷故痛處,于是便不再問了。 生前做了違背天理之事,莫非是指叛國之罪? 于是寧洛頷首輕輕笑道:“也好,不可投胎,便做鬼王,還是殷公子厲害,不是尋常鬼能相比的?!?/br> 殷故瞇眼一笑,瞥向寧洛:“小郎君這是在安慰我?” 寧洛見他這副嘴臉,便知他又要不正經了,于是輕咳兩聲,強硬的把話題給正了回來:“所以,殷公子是認為,失蹤女子是縱入了忘川河中?” 殷故輕笑兩聲,也正色道:“能不被鬼域所察的地界,只有這忘川煉獄。不過,她們是不是自己跳的,還有待考究。忘川雖是煉獄,鬼見是洶涌澎湃,人見卻是平靜淺水。就算是鬼魂縱進去了,也該有個全尸才對?!?/br> 寧洛猜道:“會不會是被惡鬼吃了?” 殷故卻道:“在鬼域境內,沒有惡鬼敢傷人?!?/br> 見他如此篤定,寧洛便知道,這一路鬼市進來能平安無事,全是殷故庇佑,管教惡鬼有方。 只不過,還是有漏網之魚。 寧洛抬起方才被刺傷的手,說道:“恐怕不是全部?!?/br> 殷故眉頭緊緊一蹙,眼底冒出星星之火。 寧洛抬手摁住殷故的小臂,示意他冷靜后柔聲說道:“殷公子先別惱,既然大部分惡鬼都不敢在鬼域興風作浪,那行兇之人的范圍便可大大縮小了。殷公子可否仔細想想,是否有人曾與你結下過仇怨,現下又正在鬼域的?” 殷故真的開始認真想了,想著想著便覺著腦子發疼,幽幽道:“這么一想,范圍反而更大了……” 寧洛有些哭笑不得,但想想事實確實如此。 殷公子活了一千三百多年,生前是將軍,光是在戰場上結下的仇怨、刀下的亡靈就不在少數,真要細究起來,還真不是個小數目。 看來得換條思路再想想。 寧洛又細細回想了一遍當時的情景——他與殷故應是錯位,他一抬手,刀便來了,從外飛入店內,割破黑紗正中掌心,力道甚至能將手掌直接刺穿。 行兇之人恐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武器只是一把短刀,行刺的機會也就只有一次。 既然是行刺,準心又了得,那為何不直接往胸口刺呢? 寧洛心念道:“莫不是他本來刺歪了,結果不偏不倚被我給接中了?若是這樣也太倒霉了……不過,如果再大膽一點,把行兇之人的目標視作是我,目標會不會小一些呢?” 于是寧洛問道:“殷公子,不知可有什么地方能幫我查查,看看我前世,或者是更早以前,有沒有跟誰結過仇怨?會些武功,還一直未投胎的?” 忽的殷故眼前一亮,似瞬間有了答案一般,一把拉過寧洛的手腕,大步往外走。 寧洛心生疑惑:“怪了,殷公子怎么會知道我上輩子和誰結過仇?” 殷故步伐堅定,寧洛不免心生幻想:“興許……我與殷公子在此生之前早已結緣……?” 寧洛不由深思垂下眼簾,又暗暗勾起嘴角。 倘若真是如此,那真真是太好了。 忘川之畔,曼珠沙華靜靜立在黃泉路兩旁,成一片紅裳。 寧洛不曾見過此花,不由放慢了腳步,看迷了眼。 “殷公子,此乃何花?” “曼珠沙華?!?/br> 寧洛輕念此名,微微蹙眉,問道:“此花,可也名‘彼岸花’?” 殷故點頭,勾唇夸道:“小郎君真厲害,這都知道?!?/br> 寧洛無奈笑笑,道:“我不曾見過,只是曾在史書上讀到過一篇文章,里面曾提到過此花?!?/br> 殷故饒有興趣的微微歪頭:“哦?” 寧洛看他如此,也不再含蓄了:“舜踐帝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舜帝有二妃,見丈夫久出未歸,便四處尋找,最后尋到洞庭君山,忽聞舜帝逝世的消息,不禁肝腸寸斷,憂傷成疾,不治身亡。最后二妃葬于君山,其墓旁,開滿無葉之花,名‘彼岸’,后人將此花當作死亡的前兆、地獄的召喚,和無盡的愛情?!?/br> 殷故又靜靜地凝望起他,對那些自己早已爛熟于心的故事百聽不厭。 寧洛又道:“傳聞,在人間,只有情深之人的墓周圍才會開滿此花?!?/br> 殷故聽罷,不由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