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們皆說羅東城怨氣太重,晦氣,是個不祥之地,凡人靠近,要被削減壽命。 無奈,寧洛只能徒步前去。 好在路程不遠,備的干糧也足夠。走了三日,才遠遠能望見羅東城的城墻。 又多走了一日,把鞋子給走破了。 他到城門前時,腳上多了幾道鮮紅傷痕。 轉頭望去,不遠處有一群道士扎堆坐著,馬匹把周遭的嫩草都給吃禿了。 寧洛隱忍著腳痛,扶著樹干走到他們身邊。 “請問,可有見過一位叫陳仙君的道士?” 那幾個道士各個面露愁容,面黃肌瘦,周遭彌漫著一股喪氣,人堆里時不時傳來唉聲嘆氣。 無人想搭理寧洛,于是寧洛又問了一遍,還是無人回應。 有天子的命令,這些道士不敢逃,也不想進城送死,于是都堆在城外等著干糧耗盡的一天。 寧洛無奈,轉頭便要走,忽然一人從身后狠狠將他包袱拽下,待他反應過來時,那包袱里的干糧已經被如狼似虎的道士瓜分干凈了。 盡管如此,還是有道士扯著臉皮互相爭一口吃食。 寧洛看著他們一個個面目猙獰,心不由得一提。 他默默撤退,不敢做爭搶。 他又到城門前,抬頭望那一個個頭顱,心生怯意,呼吸也因腹中翻涌的惡心變得混亂。 他猛地低下頭,手捂著唇,緊蹙眉頭強忍干嘔之意。真的要去嗎? 他又抬眸看向城內,不在迷霧范圍,城內景色清晰可見。 沒有尸橫遍野,卻有血跡。 沒有活人、生氣,一切與生命有關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灰暗和暗藏的危機。 忽有一陣風從身后拂來,夾帶幽幽桂花香氣,寧洛還未晃過神,便聽耳邊傳來一聲低喚,宛如寂夜銀鈴,風輕輕一吹便喚醒夢中人。 “小郎君?!?/br> 他的聲音一如沉穩,分明似水溫柔,卻還是如重錘落在寧洛心上。 回首相望,四目相對,寧洛一時竟不知該做如何表情。他似笑,非笑,似驚,似喜,一雙含淚眼眸顫動,目光溫柔繾綣。 殷故總是笑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總溢著滿滿的溫柔,寧洛常常會產生一種殷故想要以此為矛,攻略他防線的錯覺。 “小郎君怎的看我入神,有這么愛看嗎?” 寧洛可算當了回啞巴,想駁,卻又如鯁在喉,他婆娑淚眼,垂下了頭。 殷故也隨他垂下了視線,見那雙傷痕累累的腳,眉頭微動,遂伸手解寧洛發帶。 長發松散,寧洛反應過來,連忙抬手握住他手腕,抬眸間一顆晶瑩淚珠滾落,他的笑便也隨著斂去了。 他欲抬手替寧洛拭淚,卻又懸于半空,暗自作罷。 寧洛垂下頭,自己拭去了那淚。 殷故不言,寧洛卻認為此時不該以無言相對。 他說道:“我那日不愿戴愈心綾,并非是不喜歡你送的寶物。是我不忍你再受鉆心剜骨之痛?!?/br> 殷故雙眸顫動,手腕抖了一抖。 寧洛以為他在難過,連忙又抬眸去看,卻見那人忍著笑,忍得眼角都沁出淚來。 寧洛頓時感到難為情,立馬收回手,轉而抱起手臂側身道:“殷公子要笑,也該背著我再笑吧?!?/br> 殷故卻道:“若背著你笑,你又怎能知道我高興?” 殷故說著,將手中愈心綾一松,那愈心綾便再“活”了過來,在空中盤旋,繼而殷故又將寧洛給抱了起來,寧洛先是一驚,卻沒叫出聲來。 只見那愈心綾飄飄然落在寧洛雙足上,緊緊纏繞。 寧洛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故而連掙扎也不做掙扎了,只輕輕嘆氣,道:“殷公子,我現在越發覺得,每天給你燒香已經不夠報答你了。應當籌錢為你修座廟,再寫本傳記供世人流傳才好?!?/br> 殷故輕笑,一面抱他入城,一面閑談道:“那廟要起什么名字好?” 寧洛很認真的思考了一番,答道:“鬼王廟?殷公子廟?殷將軍廟?好像都不好,殷公子想起個什么名字?” 殷故笑道:“姓氏后面加一‘郎’字如何?聽著像當過官的?!?/br> 寧洛將他的話聽了進去,凝著眉自言自語呢喃,反復斟酌了幾遍:“郎?殷郎,殷郎……嗯?殷郎?” 殷故沒忍住輕輕嗤鼻笑了一聲,寧洛這才反應過來——這哪是在給廟取名字,分明就是在變著法的哄騙他喚聲“殷郎”來聽! 寧洛氣急敗壞,紅著耳根子斥責道:“殷公子,你又拿我打趣!” 殷故笑道:“小郎君,分明你我都是走正規途徑成的親,怎的就不肯改口喚我‘殷郎’呢?” 寧洛急道:“當然不肯!你我都是男子,就算是拜了堂,也不能禮成的!” 話音才落,便聽著陳仙君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那聲音輕快活力,轉頭望去,仙君正朝他們招手小跑而來。 “寧洛~~~” 寧洛感到意外和驚喜,恍然間才發現這城中的迷霧已散得一干二凈,周圍沒有尸體,沒有白骨,只有血跡。 寧洛正納悶,陳仙君便到了身前,沖他笑道:“我就知道,殷故突然大駕光臨,肯定是你要來了~哼哼,果然機智如我,什么都懂?!?/br> 突然大駕光臨? 這讓寧洛更加納悶了,遂抬眸望向殷故,殷故卻板著張臉,淡然道:“給我們找個干凈的地方落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