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正準備要走。

    門從里面打開了。

    屋里一片黑暗，男人穿著黑色的短袖，指尖挾著煙，額發略有些凌亂，垂眼瞥了他一眼：“怎么來了?”

    “怎么不開燈？”

    蘇凌青感覺他沒有讓自己進的意思，就站在門口，探頭看到自己訂的那束玫瑰原封不動地擺在玄關處，“你沒表白？靈meimei呢？情況怎么樣??？”

    傅應呈只是沉默，良久，才說：“表白了?！?/br>
    蘇凌青聽他這個語氣，就知道情況不對，臉上笑意斂了：“你……你怎么表白的？”

    “在北宛一中，我們之前高三的教室，教室、走廊、cao場，到處堆滿了小雛菊?！?/br>
    “我從教室門口進來，穿著高中時的校服?！蹦腥松ひ衾飺街稽c嘶啞。

    “她不喜歡玫瑰，她喜歡小雛菊?！?/br>
    “沒有其他人在場，沒有人起哄，沒有人圍觀，只有我們?！?/br>
    ……

    蘇凌青被他描述的畫面擊中，愣了很久，沒想到他還能有這浪漫神經。

    蘇凌青喃喃道：“不是我說，這不是挺好的么?！?/br>
    傅應呈只是沉默，扶著門板的手指按得泛白。

    他什么都沒做。

    就全搞砸了。

    蘇凌青猶豫道：“所以她現在去哪了?你之前不是說，她不會拒絕你的嗎？”

    良久，傅應呈開口：“……她沒有說什么?！?/br>
    緊繃了一整晚的情緒突然盡數潰敗，涌上喉嚨。

    他閉了閉眼，澀聲道：“……我把她嚇跑了?！?/br>
    *

    周穗家只有兩張床，今晚周穗和季凡靈睡主臥，何金鵬帶孩子睡書房。

    因為家里有孩子，周穗睡得早。

    季凡靈習慣了高三的死亡作息，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

    她怕吵到周穗，也沒有翻身，就只是直挺挺地躺著。

    眼里全是傅應呈抱住她，在她耳邊沉沉說“我喜歡你”的那幕。

    想壞掉的幻燈片一樣，一直播放一直播放，滿溢的情緒淹沒了她，憋得她腦子都要炸了。

    終于，女孩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是，傅應呈瘋了吧?！?/br>
    周穗睜開眼，“啊”了一聲。

    憋了一晚上了，就憋出這個嗎。

    “他為什么會喜歡我?！奔痉察`語氣又急又氣。

    她又窮，又沒本事，又笨，又沒學歷，又沒攤上好爹，又沒有好脾氣，又不可愛。

    周穗平躺著沉默了一會：“因為你又善良又勇敢?”

    季凡靈冷冷“哈”了聲：“怎么，他是白雪公主，就喜歡森林里的小矮人?”

    周穗：“……”

    周穗翻了個身，轉向她：“那你覺得他為什么喜歡你？”

    季凡靈不吭聲了。

    她不知道。

    她原本就，沒有任何，值得喜歡的地方。

    過了很久，女孩低聲道：“我什么都沒給他做過，就連實驗也還沒……”

    她頓了兩秒，皺眉，突然懷疑：“那實驗是真的么？”

    周穗：“……假的吧?！?/br>
    她唯一的，與眾不同的，能穿越十年的天賦，也沒被傅應呈看上。

    季凡靈用力搓了搓臉，草了一聲，過了會忍不住，又草了一聲：“我是個傻逼?！?/br>
    “……”

    她又說了一遍：“真的，周穗，我就是個大傻逼?！?/br>
    周穗看著女孩認真的眼睛，繃不住笑了：“救命，不要這么說自己，睡吧睡吧?！?/br>
    ……

    凌晨三點，周穗睡得正熟。

    一雙小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呼喚道：“mama，mama我要尿尿?！?/br>
    周穗迷迷糊糊道：“……噓，別吵你小姨睡覺?！?/br>
    她看了眼旁邊還在睡的季凡靈，起身下床，領著他去廁所，低聲道：“怎么不喊你爸?”

    “他總說我懶驢尿多?！焙?。

    周穗：“……”

    她站著等涵涵上廁所，正困得打盹，無意間注意到廁所窗外的樓下，有一點忽明忽暗的光。

    周穗撩起百葉窗，看清樹下抽煙的男人時，瞬間清醒了。

    傅應呈？！

    傅應呈怎么會站在她家樓下？！

    周穗仔細看了眼，確定了是他，趕緊把何涵送上床。

    丈夫何金鵬困倦地睜開眼，看見她在換外出的短袖，愣了下：“你要出門？”

    “對，”周穗說，“有個同學在我家樓下，我去問問怎么回事?！?/br>
    “不是，這大半夜的，”何金鵬看了眼手機，“男的女的？”

    “男的?！?/br>
    何金鵬爬起來：“我跟你去?！?/br>
    “不用，”周穗換好衣服，匆匆走出房間，指了一下涵涵抬起的腦袋：“睡！”

    涵涵倒了下去。

    周穗匆匆下樓，往樹下走去，一直走到近處，男人才好像注意到她，愣了一下。

    “傅神，你怎么、怎么站在這里??？”周穗問。

    婆娑的樹影模糊了男人凌厲的臉部線條，無端顯出幾分頹然：“她睡了么？”

    周穗愣了下：“睡了，”凌晨三點誰不睡覺啊，“你都來了怎么不上樓？”

    傅應呈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有這一句語氣格外強硬：“不要跟她說我來了?！?/br>
    周穗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那你上去坐坐？也不能站在這吧，多熱啊?！?/br>
    男人的襯衫都被汗濕透了，垃圾桶上的滅煙缸里積了不少煙頭，不知道有多少是他抽的。

    指尖煙頭亮著昏紅的光點，傅應呈沉默了很久，低聲道：“沒事，我一會就走?！?/br>
    他吃的藥已經到用量上限了，今天不能再吃了。

    ……可他還是喘不上氣。

    只有站在離她近一點的地方，才勉強好受一點。

    周穗只好又上樓去了，等她換完睡衣，洗了手，想了想，又掀開廁所簾子看了一眼。

    傅應呈果然還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周穗嘆了口氣，放下了簾子。

    *

    這晚季凡靈睡得并不安穩，腦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傅應呈。

    她向來做夢都是做噩夢，從前經常在夢里和季國梁打架，后來就總是在夢里高考，要么是卷子發下來一題不會，要么是鈴響了才發現還有半張卷子沒做。

    今晚卻破天荒做了個好夢。

    她夢到那晚她喝醉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往傅應呈懷里鉆，嘴唇蹭過他繃緊的腹肌。

    然后傅應呈把她撈了起來，抬起了她的下巴，俯身下來。

    她蹭了蹭男人的臉，鼻尖籠罩著他身上好聞的烏木沉香味。

    她迷迷糊糊地想。

    對啊，傅應呈喜歡她，她可以親他的嘴巴。

    下一刻，傅應呈就低頭吻上了她的嘴唇。

    ……

    第二天一早，季凡靈坐起來的時候，眼底帶著nongnong的黑眼圈。

    “沒睡好?”周穗見她很是憔悴，“我家床有點硬，應該比不上傅神家的床?！?/br>
    “別提他，”季凡靈垮著臉，用力搓了搓嘴，“……都是他害得?！?/br>
    季凡靈都這么說了，周穗一整天都避免提到傅應呈，因為想讓她出去散散心，所以早上求她幫忙帶涵涵去游樂園滑滑梯，下午又說想跟她一起去游泳池泡水。

    奈何季凡靈自己心煩意亂，魂不守舍，看到什么東西都腦子發飄。

    稍不注意，就蹲在旁邊，呆呆地看著旁處，耳廓通紅。

    等到晚上入夜，周穗終于忍不住了：“你在擔心什么，當年你不也答應程嘉禮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