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當年她低血糖暈過去,老唐打電話給季國梁,打了半個小時才打通,季國梁忙著打麻將,沒聽完就掛了電話,再撥過去直接關機,氣得老唐那么好涵養的人民教師都忍不住罵人。 …… 原來,他們被人領回家的時候,是這種感覺。 傅應呈沖進醫務室的時候,說他是季凡靈“家里人”,季凡靈猜到大概是檔案里家庭聯系方式那一欄必填,所以他只能填自己的電話。 她明知道傅應呈不是那個意思,心里還是可恥地動了一下。 大概,其實。 她一直想要有個家人。 會在她生病的時候來接她的那種。 可惜傅應呈不是真的,他們中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同學情誼,和一份厚厚的合同。 等實驗結束…… 季凡靈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不愿去想實驗結束這件事。 …… 傅應呈注意到季凡靈的視線,側目看過來,微微蹙眉:“還是冷?” “沒有……” 季凡靈別開視線,嗓音有點發澀:“耽誤你工作了,不好意思?!?/br> 傅應呈眼神頓了頓,把手機鎖屏,隨手丟到一邊:“剛剛在跟我奶奶發消息,下午我本來就沒事?!?/br> 他頓了頓:“要不然我怎么會過來?” 季凡靈低聲說:“……那就好?!?/br> 那之后傅應呈沒再碰手機,季凡靈說話都覺得累,窩在沙發靠枕上閉著眼,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再睜眼是被護士jiejie拔針的動作弄醒的。 回到家以后,她還是只想躺著,脫了外衣,在床上囫圇又睡了一覺。 迷迷糊糊地。 好像有只溫暖的掌心,很輕地摩挲她的頭頂,指腹有耐心地,一下下,撫平她皺起的眉心。 這次她是被透過眼皮溫柔的光喚醒的。 睜眼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臥室天花板上的頂燈沒開,只開了床頭的一盞光線柔和的橘色小燈。 傅應呈穿著黑色的居家服,站在她床邊。 溫暖的光芒將男人的身形在墻上拉出斜長的影子。 他手里端著杯子和藥,見她睜眼,語氣沉沉道:“還是得吃藥?!?/br> 季凡靈還沒說話,不遠處的房門被擠開。 擠進來的加勒比喵了一聲,走進來,肥胖的身子跳上床,碧綠的獨眼流露出有點傷心的神色,低頭想蹭季凡靈。 它沒蹭到。 傅應呈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它的后頸,蹙眉道:“你別碰她?!?/br> 加勒比氣得沖他大聲哈氣,爪子亂掏。 傅應呈熟視無睹,將它一路拎進外面某個房間,還關上了門,隔著墻都能聽見加勒比罵得很難聽地在刨門。 季凡靈:“……” 不知道為什么,他倆不僅沒能在相處中培養感情,反而更加相看兩厭了。 水聲響起,片刻后停歇,傅應呈洗完手走回來,這次在身后合上了門。 他垂睫看了她一眼,嗓音有種不自覺地溫沉:“起來吧?!?/br> 季凡靈是想坐起來,可惜睡了這么久還是沒力氣,試了兩次還是沒把自己撐起來。 傅應呈心里一緊,下意識伸手把她扶起來了。 他那樣矜貴的、眾星捧月的人,一出手就暴露出自己根本沒什么照顧人的經驗。 男人兩手扶著她肩膀,就這樣僵持了幾秒,四下環視一圈,可能是想找個抱枕給她墊腰,可惜床上也沒有多余的枕頭。 他幾乎是別無選擇的,坐在床邊。 然后。 讓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女孩一瞬間,從頭到腳都繃緊了。 她知道自己過敏什么德行,從傅應呈的角度她看起來意識模糊,但她只是沒力氣,又不是喝醉了。 腦子可清醒得很呢! 季凡靈對親密接觸犯怵,一瞬間想跟他說別這樣……但捧著藥片的掌心已經送到她唇邊,季凡靈唇瓣挨上寬大的掌心,只好就著他的手吃了,緊接著遞來的就是水杯。 來不及說話,她本能地張嘴喝水。 喂水吞咽的那段時間,像是被無限拖慢了。 估計是怕嗆著她,男人給水給得很慢,她每次只能吮到一點點。 骨節分明的手掌著杯子,耐著性子,慢慢抬高。 這個姿勢,她幾乎被身后的人圈在懷里,體型差距完全暴露無遺。 男人身上特有的烏木沉香味在極近的距離中,鋪天蓋地將她包裹。 女孩清瘦的后背緊貼著男人結實的胸膛,明明隔著兩層布料,她腦子里卻突兀地閃出那天推開健身房的門,無意間撞見的畫面。 …… 熱度順著脊柱一路爬上來。 季凡靈看不見。 卻知道傅應呈垂下的目光,正落在她喝水的嘴唇上。 那目光像實質一樣,盯得人渾身發燙。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后終于喝夠了,女孩立刻別開臉。 傅應呈第一時間移開杯子,還是不可避免地落了水滴在她下巴上,男人自然地伸手擦去。 朦朧的暖光里看不太清。 帶著薄繭的指腹,很輕地,擦過一點她的唇角。 …… 季凡靈感覺自己整個臉都燒起來了。 但因為低燒了一下午,她的臉本來就泛紅,傅應呈根本沒察覺半點異樣。 她躺回去,用盡力氣往下縮了縮,沉默地把臉埋在了被子里。 還沒躲幾秒,傅應呈就像是怕悶著她一樣,伸手拉住被子,往下拽了點,露出她一整張臉。 季凡靈:“……” 還不如悶死呢。 女孩完全躺平了,閉著眼裝死。 眼皮遮住的黑暗里,傅應呈安靜了兩秒,不知道在做什么。 沉默片刻,他問:“都八點了,吃點東西?” 季凡靈虛弱地咳了兩聲,往反方向偏過頭,抿著唇。 “聽說你過敏了,童姨給你煲了粥送過來?!备祽式裉斐銎娴哪托?,被拒了也沒什么冷嘲熱諷的意思。 沒等到她回答,他又低低開口道:“這個藥空腹吃不太好,明天胃疼怎么辦?” 他這么自言自語。 幾乎有點像是。 在哄人了。 季凡靈還是不說話。 她緊緊閉著眼。 不知道為什么,她真怕傅應呈喂她,怕得要死,寧可餓著。 男人在黑暗中沉默地站了很久,季凡靈的耐心都快耗盡了,差點就睜眼看他的時候。 他終于退了兩步,安靜熄了燈,悄聲出去了。 黑暗里,女孩睜開眼,長舒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出了一身汗。 她忍不住笑了自己一聲,那聲嘲笑很快就散了。 黑暗里,女孩慢慢眨了下眼,眼里有點茫然。 …… 她有點搞不懂自己了。 她在怕什么呢。 * 第二天早上,季凡靈發現自己身體輕了很多,雖然還是有點虛,走路慢吞吞的,但沒有昨天那種氣都喘不上來的感覺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至少要緩個一周左右。 她沒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因為確實心里有數,很多零食都不標注過敏原,更別提路邊小店里賣的涼粉涼面rou夾饃里,有一個算一個標配炸花生米。 有的時候她說了不加花生,老板還是會順手加了,就算老板沒加,廚具碗碟上也會有殘存的花生粒,這也是為什么江家小面的素面她一吃就是三四年,因為至少沒有過敏的風險。 她早就當過敏是家常便飯,從前也沒錢買藥,無非是趴在最后一排多睡幾天的事情。 誰知原來不需要那樣的。 大清早童姨就來了,說是昨天晚上聽說她過敏,連夜給她煲了一晚上的赤豆粥,還煮了清淡好消化的水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