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你以后準備做什么,考什么大學,做什么工作,”傅應呈沒有絲毫嘲笑她的意思,只是平靜陳述,“就一直在學校渾渾噩噩,得過且過么?!?/br> 季凡靈撇了撇嘴:“你說話有的時候真的很像老唐……” “季凡靈?!备祽实偷偷睾八?。 【心里的話早已震耳欲聾】 【嘴邊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為何后悔總在失去以后】 【沉默是另一種愛意洶涌】 女孩抬眼,對上他的眼神,很輕地笑了下,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傅應呈,我跟你不一樣的?!?/br>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笑容,明明像小孩子一樣幼稚,眼里卻有很多的無奈和悲傷。 那一刻,傅應呈還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生前的每一刻,他都沒能理解她。 傅應呈問:“哪里不一樣?” 季凡靈慢慢咬字:“傅應呈,你的未來,一定前途無量,一路光明?!?/br> “砰砰砰”一連串巨響,自下而上,如火炮一樣沖天而起。 伴隨著演唱會高潮的最強音,體育館四周噴射處巨大的煙花,向上綻放六層樓的高度,不高不低,剛好炸開在他們身前。 煙花的氣流吹起女孩的長發,火光飛濺,巨大圓盤狀的煙花在空中此起彼伏,如似錦繁花地將他們環繞。 女孩素白的臉被無數迸發的色彩映亮。 那一刻她臉上的灰塵和血痕統統都不見了,素白的臉在光影中漂亮得驚心動魄。 她的嘴唇輕輕開合。 “什么?”傅應呈眉心緊皺。 季凡靈搖了搖頭,又說了一遍。 “我聽不見?!备祽是皟A身子。 季凡靈笑了,手指搭著臺階,湊近,在他耳邊,呼出一縷溫暖的氣流。 “……而我?!?/br> 女孩輕輕的嗓音,在震耳欲聾的煙火爆炸聲中,從耳廓傳到耳膜,觸電般,讓人頭皮戰栗。 “——我只活這一瞬間?!?/br> …… 紛亂的光如流星從天空滑落。 盛大的火光里,女孩坐了回去,眨了下眼,指了指前面,示意傅應呈去看煙花。 傅應呈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望向面前盛滿眼簾的煙花。 季凡靈的那句話。 隱隱透出一絲悲哀的,黑色的不詳,細細絞緊他的心臟。 有些人為了美好的將來拼命奮斗,而有些人只想抓住現在不那么痛的一瞬間。 煙火落幕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命運的惡意早已將兩人的軌跡暗中錯開。 活在現在的人去了未來。 向往未來的人卻被困在現在,十年一日,走不出來。 …… * 那夜,聽完演唱會,都十點多了。 傅應呈本想找個借口送她回去,但季凡靈說她不打算回家,擺擺手就走了,于是兩人一東一西,就此分開。 分開前,季凡靈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嘴,說不喜歡天臺上太多人。 傅應呈知道她什么意思。 天臺的位置是個秘密。 除了他和她。 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共有的秘密總是可以輕易拉近兩個人的距離。 假如季凡靈不把他看做重要的人,怎么會輕易跟他分享自己的地盤呢? 那之后的一整周,傅應呈都難以壓抑自己時不時冒出的念頭,甚至平生第一次,在考試中走神,前一秒還在聯立圓錐曲線的方程,后一秒突然想起: 她不是總跟那個叫周穗的女同學在一起么。 連周穗都沒告訴。 就只,告訴他了。 …… 然而事情卻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發展。 考完試,傅應呈在走廊上迎面碰到從廁所回來的季凡靈。 傅應呈覺得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也該打個招呼了,但他還沒開口,季凡靈就面無表情地和他擦肩而過。 月考卷子下來,數學老師讓傅應呈幫忙發一下卷子,他發到季凡靈桌前的時候,女孩只是趴著睡覺,接過45分的卷子,隨手塞進桌肚,全程眼皮都沒抬一下。 傅應呈甚至神使鬼差地關注了體育館的官方網站,發現下周日有一場新的演唱會,但那一整周,不管和他擦肩而過多少次,女孩的視線都只是漠然地掠過他,沒有絲毫邀請的意思。 …… 那天晚上天臺上的親近,就好像只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很快到了學校運動會。 高一的時候學習壓力還不算大,班里的同學都把運動會當放假,班里都不剩幾個人,一波在看臺上看比賽,一波約著朋友去打球,一波忙著串班嘮嗑吃零食。 傅應呈跑完三千米,拿了個第一,不愿坐在積灰的看臺上看比賽,從cao場回班,打算寫幾套卷子。 剛寫完一套,余光看見當天的值日生從教室里拎著拖把往外走。 恰好季凡靈也從cao場回來,在門口撞見她:“你今天值日?” 何彤彤:“對呀?!?/br> 季凡靈伸手拿過她手里的拖把:“幾組?” 何彤彤:“誒,你要干嘛?你幫我拖嗎?” 季凡靈嘖了一聲,好像有點不耐煩似的:“我呢,現在閑得很?!?/br> 何彤彤:“???” 季凡靈:“特別想拖地?!?/br> 何彤彤:“……” 季凡靈好似商量一樣慢騰騰地看向她:“要不,我等你拖完,再拖一遍?” 何彤彤:“……那也不用?!?/br> 何彤彤只好去座位上歇著,季凡靈拖了兩下,似乎是覺得拖把不干凈,拎著出門去廁所沖洗。 何彤彤抬起頭,欲言又止,過意不去,喊著:“季凡靈,等等!”就想追出去。 “那個……”身后有人小聲喊住她。 何彤彤轉頭看去。 后排的周穗小心翼翼舉手:“你是不是,幫凡靈做什么事了?” “沒有啊……”何彤彤蹙著眉想了會,“對了,上周五大掃除要把椅子翻到桌子上面架著,她那天胳膊疼,我看她半天架不上去,就幫她搬了?!?/br> 周穗點頭:“那就是了?!?/br> “順手的事兒,不至于幫我做值日吧?!?/br> “她不喜歡欠別人,非要扯平不可的?!?/br> “哦哦,這樣子啊……” …… 兩個女生嘰嘰喳喳聊起來了,很快話題就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教室里的風扇悠悠卷起燥熱的風。 前排座位上的傅應呈坐姿挺拔,睫毛低垂,手里的黑筆懸著。 筆尖顫抖,卻很久沒有落下一個字。 原來是這樣。 …… 他給她買了藥,幫她處理了傷口,她想方設法也要和他扯平。 那場煙花,對他來說是一場開始,對季凡靈來說卻好像是一場結束。 …… 早知如此,他不該去的。 他寧可讓季凡靈永遠欠他。 也好過兩不相欠。 * 十年前的煙花。 十年后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