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她這,算不算是在,掃自己的墓? 季凡靈在地上撿了個石頭,想把自己的名字磨掉,比劃了半天,怕刮壞mama的名字,還是把石塊丟了。 她蹲在墓碑前,猶豫了會,干巴巴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以后也能用得上?!?/br> “mama,我來看你了?!?/br> …… “我十年沒來了,是因為我救了一個小男孩,他叫江柏星,現在也上高二了?!?/br> …… “有沒有可能,其實,我跟你一起待了十年,只是不記得了?!?/br> …… “是你把我送回來的嗎?” …… “為什么不干脆讓我留在那邊陪你呢?” …… 季凡靈摸了摸鼻子,沉默了會,微風四起,草尖晃動。 “我現在住在同學家里,他人很好,還借了我錢,我已經找到工作了,很快就能養活自己了?!?/br> “一切都比十年前好了很多?!?/br> 季凡靈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沾上的雪水:“本來都已經一死了之,突然又得活好幾十年,感覺有點麻煩?!?/br> 她歪頭想了一下,很輕地笑了:“但是,也有點高興?!?/br> 掃完墓,季凡靈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用大掃帚掃雪的墓地管理員,突然喊住了她:“誒,你是江婉的親屬嗎?” “是啊?!?/br> “不好意思,墓地不允許留東西,麻煩你把帶來的東西拿走?!?/br> “不就一束花?”季凡靈問,“花都不行?” “不是花?!?/br> 跟著去了休息室,季凡靈接過相框,翻過來,完全愣?。骸斑@是,你們什么時候拿到的?” 相框里是江婉的照片。 當年她餓著肚子省錢買下的珍珠相框,在歲月的沉淀下逐漸泛黃,但照片依然鮮艷。 江婉烏發白裙,定格在容姿嬌艷的時候,不像是遭受了十年的風吹日曬。 “也就上個月?上上個月?來掃墓的人留下的,我就收著了?!?/br> 管理員撓撓頭,“正好今天碰到你?!?/br> 最有可能是季國梁上個月來過墓地,隨手把照片丟下了,但季凡靈又知道絕不可能是季國梁。 她一時間顧不得細想:“謝謝您保管?!?/br> 女孩倉促地掏手機,“要不要交保管費什么的?” “不不不用?!蹦侨粟s緊擺手,“分內的事而已,小姑娘你拿走吧,沒什么好客氣的啊?!?/br> 季凡靈寶貝似的抱著照片,離開墓地,一路坐大巴回市里,覺得像做夢一樣。 ……她還以為照片早就沒了。 一路上她忍不住看一眼,放回去,掏出來再看一眼,再放回去。 直到小區門口下公交,她看見路邊傅應呈的車,跑著過去,抬手叩窗:“你早到了?” 傅應呈放下手里的文件,解開門鎖,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頓住。 女孩彎腰探身進車。 她今天特意打扮過,身上是買回來還一次沒穿過的羊羔夾襖,內搭是淺咖色的薄羊毛衫,腳上是一雙潔白的皮短靴。 長發也是仔細梳順了的,發梢烏黑柔順地垂在腰間。 從沒見過的干凈乖巧。 最顯眼的還是她的情緒。 就算板著臉,垂著眼,還是會細細密密地從眼睫下流淌出來。 傅應呈收回目光,發動汽車,無聲勾了勾唇角:“請個客這么正式?”雖然天天住在一起,但一轉眼,也有一個多月沒一起吃過飯了。 季凡靈轉頭:“嗯?” 女孩反應過來,啊了聲:“不是,你看這個?!彼忾_塑料袋。 傅應呈眼里的情緒暗了一瞬,轉頭,瞥了眼她手里的照片:“怎么了?” 季凡靈美滋滋地又欣賞一遍:“好看嗎?這相框,這裙子,這項鏈……” 傅應呈目光放在后視鏡上,轉著方向盤,淡淡跟了句:“是阿姨長得好看?!?/br> …… 空氣凝固了兩秒。 季凡靈眼神疑惑:“你怎么知道這是我媽?” 第20章 約會 相框里的女人溫柔微笑。 轉向燈一閃一閃地跳在人神經上。 傅應呈嘴唇微動,語氣壓得很平:“因為……跟你長得像?!?/br> 季凡靈嘴上說:“像?哪里像?我怎么覺得不像?”然而注意力已經轉到照片上去了,帶著點小得意,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余光外,男人攥著方向盤的指節,不動聲色地松了松。 季凡靈撫著照片,又抬起頭:“那個,這張照片我帶回家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 季凡靈遲疑一會,還是實話實說:“因為這是我剛剛,從墓地拿回來的,其實也沒在墓地待多久,很快就被管理員收走了,你要是覺得……” 她斟酌地吞吐道,“不吉利,什么的,我就把相框拆了,只留照片,反正相框也舊……” 傅應呈打斷她:“我看著像封建迷信的人?” “哦,那就好?!奔痉察`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多慮了。 她突然想起當年,北宛一中的傳統是在教學樓底下放著一尊文曲星,民間傳說,路過不拜必掛科。 每逢期中期末,文曲星前面的貢品多得收都收不完,就算學校明令禁止,學生還是一波波地偷著把水果零食送到神像前面。 不論成績好壞,路過文曲星的時候,就算再急,也會點頭示意一下。 只有傅應呈,向來都是,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有次打上課預備鈴,季凡靈插著兜往教室走的時候,看見前面的傅應呈,又一次無視了神像。 同班同學陳俊雙手合十快速拜了下,一扭頭驚道:“誒,傅神,你不拜文曲星的嗎?” 傅應呈冷冷回道:“試是我考的,為什么要拜他?” 陳俊被整不會了:“……額,因為他能保佑你考好?” 傅應呈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封建迷信,要拜你拜?!?/br> “……會掛科的?!?/br> “我自己能考,犯不著拜他?!?/br> 傅應呈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單手插兜,背脊挺拔,側著垂下的眉眼凜然又傲慢。 燥熱的夏風鼓起他白色的衣衫。 少年居高臨下地,淡淡投來一眼: “……他若是需要,可以來拜我?!?/br> 陳?。骸啊?/br> 他閉著眼雙手舉過頭頂,嘴里念念有詞:“罪過罪過,我沒聽見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傅應呈懶得再等他,轉身走了。 后頭的季凡靈看在眼里,眨了下眼,忍不住笑了聲。 老唐還成天把傅應呈當做遵紀守規的模范,該值日值日,該穿校服穿校服,從不遲到請假,從不上課講小話。 一直都是,嚴絲合縫般的規矩。 可他明明不信天,不信地,連神明都不放在眼里。 就好像是。 具象化的。 ——年少輕狂四個字。 季凡靈走上前,站在神像下,拍了兩下手,合十閉眼,認真地想:“文曲星菩薩,你也在天上?!?/br> …… “看到我mama,要對她好一點?!?/br> …… 街道的景色從車窗外滑過。 季凡靈托腮看著車窗,從記憶里回過神,突然想起,扭過頭:“我們這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