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 男人走過來,輕而易舉地奪了她手里的假證:“什么時候辦的?”食指屈起,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側目看她: “……違法的事情也能干。膽子不小?!?/br> 季凡靈反應過來:“……辦的是真的?那能印出真錢么?” “還挺會想?!备祽首哌M廚房,用剪刀把她辦的假證剪碎了,丟進垃圾桶。 季凡靈心虛地挪開目光,把a大學生證往口袋深處塞了塞。 ……還好剛才沒掏出來,要不然也得被他剪了。 蘇凌青洗了手就不肯走了,趁著傅應呈去書房放文件的功夫,熱情地請自己留下來吃飯,溜進廚房:“你坐著,我自己盛飯?!?/br> 說是自己盛,結果翻了高處兩個柜子都沒找到碗。 季凡靈畢竟不是主人,不好意思干坐著,起身走了過去,拉開下面的抽屜,拿了三個碗出來:“在這?!?/br> “哦,改地方了?之前在上面的?!碧K凌青意味深長地瞄了眼她的頭頂。 季凡靈:“……” 女孩對別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格外敏感,板著小臉:“我一六五?!?/br> 蘇凌青微笑著沒有戳穿她,低頭看了眼,把手里的碗還給她一個:“這不是傅應呈吃飯的碗?!?/br> 季凡靈:“?” “他這人難伺候,只用同一個碗吃飯,”蘇凌青彎腰在碗櫥里翻找。 “那碗他搬家時我送的,這么多年就這么一個禮物入了他的眼,我費了老鼻子勁弄來的,梨花白宋代劃花八棱碗,可漂亮了?!?/br> 季凡靈:“……” 有棱角的白碗,碎在地上的聲音也很清脆,伴隨著傅應呈那句——“丑得我心慌,吃飯都倒胃口”,格外讓人記憶深刻。 季凡靈沉默地按住他的肩膀:“別找了?!?/br> 蘇凌青:“為什么?” 季凡靈:“那碗,被我摔了?!?/br> 蘇凌青:“……” 蘇凌青僵硬了一會,勉強笑道:“沒事兒,摔就摔了,那他現在用什么碗,這個嗎?” 他打量手里碗的花紋,瞇起眼品鑒:“怪精致的,是不是瑞典rostrand的彩陶……” “不是?!?/br> 季凡靈慢吞吞道,“超市買的,66塊8,第二套半價?!?/br> 蘇凌青:“……”笑容徹底消失。 * 平時季凡靈和傅應呈兩個人吃飯,幾乎不說什么話。 季凡靈習慣在有飯吃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吃飽,而傅應呈則有點食不言寢不語的意思。 蘇凌青就不一樣了,他一個人說了三個人的話,沒必要談工作,就挑些出差時有趣的事情來說,譬如他跟兩個技術人員出去吃飯,因為看不懂菜單,瞎點了一通,等了半天,眼睜睜看著服務員送上了三瓶餐前酒和一束鮮花,要是傅應呈在就不會出這種事,好一個冷酷無情說回國就回國的男人…… 季凡靈心不在焉地聽著,忍不住多看了傅應呈幾眼。 男人戴著細邊的銀框眼鏡,吃飯時動作矜慢,斯文冷淡,不太理人。 蘇凌青說他喜歡那個碗,傅應呈說不喜歡,兩個人總有一個在說謊。 以傅應呈的性格,假如真的很喜歡那個碗,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可能,只有每次蘇凌青來的時候,他才用那個碗吃飯,導致蘇凌青以為自己送的禮物很受歡迎…… 季凡靈自信推理完畢,悶頭吃飯。 只不過耳側垂下的頭發有點惱人,屢次三番被她鏟進嘴里。 女孩忍無可忍地從口袋里摸出皮筋,繃在指尖,反手草草抓了把頭發,束到腦后。 蘇凌青原本還在說著:“你不知道,傅應呈出去談業務都不帶翻譯的,什么時候換我長這樣的腦……”瞥見季凡靈的臉,腦子一懵,下意識吹了聲口哨。 響亮的一聲。 季凡靈:“?” 說實話,剛見到季凡靈的時候,蘇凌青心里有些失望。 她身上沒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瘦瘦小小的姑娘,額發長得遮住了眼睛,套著又丑又舊的男式外套,沒什么存在感,丟在人堆里都很難找回來。 大概她真是親戚朋友家的孩子,托傅應呈臨時照顧,害他白來一趟。 直到她把頭發扎起來,露出完整的臉。 …… 讓人瞬間眼前一亮。 哇哦。 長睫淺眸,眼尾冷淡狹長地垂著,唇線抿緊。 蒼白素凈。 像早冬玻璃窗上結出的冰晶,讓人無端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控制飲食太過,女孩有些不健康的纖瘦,跟同齡人相比,骨量太輕,五官帶著抹不開的稚氣,還是一副尚未長成的模樣。 卻足以讓人忍不住遐想,再過一兩年,等她徹底長開,會是怎樣動人的模樣。 蘇凌青還想說點什么,冷不丁注意到身邊男人投來的冰冷目光。 “我家又不是醫院?!备祽薯?,聲線很冷: “——嘴有病就去治?!?/br> * 晚飯后,季凡靈覺得蘇凌青可能要跟傅應呈單獨說點話,捋起袖子去廚房洗碗。 蘇凌青本來也沒事找傅應呈,就是純粹來八卦的,哪能倆大男人坐著讓小姑娘干活,就去跟她搶。 居然沒搶過。 季凡靈一副要干架的模式,抬了抬下巴:“說吧,是不是信不過我?!?/br> 蘇凌青:“……不是這個意思?!?/br> 傅應呈淡淡看了他眼,示意他別搶,蘇凌青對他倆的相處模式摸不著頭腦,只好跟著傅應呈去陽臺。 路過客廳的時候,蘇凌青又被那只兔子驚了一下。 這么大! …… 很難想象小姑娘得鬧成什么樣,傅應呈才松口讓這只半點不符合他審美的兔子進家。 陽臺的溫度比家里其他地方都低些,月光透過冰涼的窗,薄薄一層鋪在大理石上。 蘇凌青抻著腿,坐在躺椅上,忍了又忍,還是開口:“我說你能不能帶她去剪個頭?” 傅應呈無聲瞥了他眼。 “她這頭發也太長了,應該打理一下,修個層次出來,而且這個衣服也……” “也給她換一套?倒不如四季的衣服都給她配齊,工作也不許她找,讓她回去上學,吃住在我家,生活費我給,去哪我接送,等考上大學我她在學校附近買個房?”傅應呈冷道。 蘇凌青:“……” 蘇凌青:“那確實是有點離譜,你又不是她親爹?!?/br> 況且我只是讓你帶她剪個頭,后面那一長串特么是怎么憑空冒出來的。 傅應呈不說話了,只立在窗前,看著遠處樓宇間星星點點的燈火。 “你們到底什么關系???”蘇凌青問。 沉默了半晌,傅應呈低聲道:“沒什么關系?!?/br> “扯呢吧你,沒什么關系你能把人接家里住著?”蘇凌青嗤笑。 濃重的夜色像上漲的潮水,緩緩淹沒傅應呈的眼:“……別問了?!?/br> 蘇凌青眨了眨眼,坐直了身體:“噯,該不會生氣了吧?我就好奇來看她一眼,不至于護得這么緊?!?/br> 是不至于。 只不過失而復得的東西,別人看一眼便覺得不安,本能地想要死死抓緊。 無可壓抑的煩躁。 什么都想做,卻又什么都做不了的煩躁。 就像十年前的這個時候。 女孩車禍失蹤的新聞鋪天蓋地,班上議論紛紛,即便是晚自習,壓低了嗓音的討論也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 “看新聞了嗎,季凡靈還沒找到?!?/br> “都大半個月過去,肯定死了吧……她不是還有個男朋友在國際部,唱歌的那個程嘉禮?” “也不知道程嘉禮得多傷心?!?/br> “我前陣子看程嘉禮哭來著,好多女生安慰他?!?/br> …… 少年坐在無數竊竊私語交織的班里,一貫挺拔的背脊被無形的重量,一點點壓彎。 她死了,有人可以名正言順的哭。 有人卻只能安靜地坐著,良久,才意識到筆尖洇出的黑色濃墨早已在紙上肆意漫開。 ——像瘋長的思念和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