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買盤子?!?/br> 躍通廣場地下一層就是一家大型生活超市。 進超市后,傅應呈推了輛購物車,跟在季凡靈后面走。 但女孩雙手揣兜,光看不買,跟大爺遛彎似的,過了一會,被傅應呈革職,變成推車的那個,跟在他后面。 男人買東西干凈利落,很少猶豫,仿佛事先在心里列好了購物清單,此時只是一項項劃掉……令人意外的是清單里居然還有不少零食,凍干水果麥片、大罐堅果和巧克力。 季凡靈推車也蠻高興,倒不如說,昨晚那點陰郁的心情,早在看到江柏星的那一刻煙消云散。 傅應呈隨手拿了包核桃丟進車里,側目見女孩唇角彎彎,揶揄道:“面條就這么好吃?” “不是面的原因?!?/br> 季凡靈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而是我突然發現自己,格外得明智?!?/br> “因為救了他?” 季凡靈驚訝原來他知道,不過轉念一想,當時她死了,班上同學肯定八卦來八卦去,小道消息滿天飛,他想不知道都難。 “算不上救吧?!奔痉察`比劃,“也就,推了他一下?!?/br> “你想,我沒死,小星星也活了,豈不是空手套白狼?” 日光燈下,女孩眼睛亮亮的:“還得是我?!?/br> 傅應呈無聲望著她翹起的唇角。 女孩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滿不在乎。 好像真做了筆血賺不賠的買賣,所以心滿意足。 完全忘記她缺失的十年,和如今的一無所有。 仿佛她遭受的一切,都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男人眉眼微沉,黑漆的眼睛盯著她,眼里情緒深得好像能將人一把揉進去。 這幾天日日夜夜積累的情緒,好像突然間攀升到難以自控的地步。 傅應呈神使鬼差地伸手,想觸碰一下,她此時真切又鮮活的臉。 看見男人靠近的手,女孩無意識地往后躲了躲。 傅應呈的手機突然響起。 像是猝然被驚醒,指尖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 傅應呈喉結滾了下,收回手。 垂下的手指攥緊,指骨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深深陷進掌心里。 季凡靈眼睫動了動:“怎么了?” “面吃到臉上了?!?/br> 傅應呈頓了頓,掏出手機,轉身走遠,沒有再看她。 “……真的嗎?!?/br> 季凡靈摸了摸唇角,趕緊拽起袖子擦臉。 * 另一邊,傅應呈接通電話。 “傅先生,我上午給你發的消息沒看見嗎?工作還沒結束?有時間見面嗎?” 心理醫生的嗓音真誠關切。 卻像一盆刺骨的冷水,把人從夢里硬生生潑醒。 傅應呈閉了閉眼,嗓音微?。骸拔以诠?,這幾天事多,過兩天吧?!?/br> 楊銘哲:“你兩天前就是這么說的?!?/br> 傅應呈沉默,目光無聲地越過貨架看向遠處。 貨架的另一邊,女孩正推著車,排隊領面包試吃。 排到她的時候,她指了指傅應呈的方向,多要了一份面包,接過來,一直攥在手里。 傅應呈垂下眼,說不出心里什么感覺。 好像沒入泥沼的人,平靜地,清醒地,無動于衷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沉淪。 “我知道九州去年上市,今年在開拓歐洲市場的關鍵期?!?/br> 楊銘哲勸道:“但你也清楚記憶混淆是很嚴重的癥狀,情況并不樂觀,我同你沒必要說那些虛話,今晚我去見你行嗎?” “不行,晚上有項目會議……” 傅應呈剛開口,身旁的促銷喇叭猝不及防地響起: “好消息好消息!新鮮到貨來自智利的jjj級車厘子!一盒49.9!49.9!三盒立減20?。?!” “……你那邊是什么聲音?” 楊銘哲溫文爾雅的嗓子劈開,跟聽到自稱加班的丈夫那邊傳來小情人的聲音的糟糠之妻一樣,發出振聾發聵的質問: “不是說在公司嗎?!” “你在逛超市嗎?!傅先生???!” 傅應呈:“……” 傅應呈走開了兩步,冷淡道:“有其他電話打進來,掛了,下周再聯系?!?/br> “不要再下周了傅先生!傅先生!我們約定好彼此之間坦誠相……喂,喂喂?” 楊銘哲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界面,痛心疾首:“真要命……” 傅應呈還能愿意逛超市,倒是比他想象中的狀況好。 畢竟他最壓抑的那幾年,生命里仿佛只剩下工作,好像一具沒有情感的機器,全靠助理盯著才勉強維持生活。 但他現在的自欺欺人,又何嘗不是一種飲鴆止渴。 等他心里那根弦崩斷的那一刻…… 該不會對那個假的“季小姐”,做出不好的事情吧? * 另一邊的超市,季凡靈見傅應呈電話打完了,推著購物車過去,把試吃的面包遞給他。 男人好像只是接了個普通的工作電話,神情沒有異樣,只是讓她挑雙棉拖鞋,然后走向餐具區。 雖然季凡靈只打碎了幾個碗碟,但傅應呈還是買了兩整套餐具。 季凡靈也挺贊同,他家餐具本來就少,但凡多來兩個客人就完全不夠用,是該多買點。 傅應呈還有別的日用品要買,季凡靈沒有一直跟著他,自己晃悠了兩圈,然后慢悠悠地去和他匯合。 男人長身鶴立,一身矜貴的黑色大衣,遠遠看去在人群中格外惹眼,貨架頂也不過堪堪到他的肩膀。 季凡靈走近了,看到他正低著眼挑洗發水——還是櫻花、小雛菊和草莓味的。 季凡靈:“……” 女孩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沒必要買新的吧?!?/br> “怎么沒必要?” 傅應呈直起身,深黑的眸子瞥了她眼:“我這個人,不喜歡和別人共用剃須泡?!?/br> 他說完,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閑閑地補了句:“哦,說錯了,是洗發水?!?/br> 季凡靈:“……” 季凡靈臉色鐵青,從他手里搶過洗發水丟進購物車,咬牙切齒:“買,買大瓶的!” 結賬的時候,季凡靈趕在傅應呈前面,把包括洗發水和拖鞋在內的幾樣東西挑了出來:“我自己付吧?!?/br> 她既然借了周穗五百,就沒必要再花傅應呈的錢。 看到她的舉動,傅應呈眉尾微微挑了一下,眼神說不出是意外還是奇怪,但還是說:“隨你?!?/br> 出了超市,季凡靈想去衛生間,傅應呈拎著東西在衛生間外等她。 他等的位置在一家毛絨玩具店門口。 其中一名店員無意中看見店外男人低頭時的側臉,驚艷地睜大了眼,激動地去晃另一個店員的肩膀。 兩人你推我搡了一番,其中一個邁著小碎步上前,語氣殷勤道:“帥哥,在等女朋友嗎?不如考慮給她買個驚喜?” 傅應呈沒什么興趣地準備拒絕。 店員捧著只巴掌大標價一百八的垂耳兔,語速很快地介紹:“這種安撫兔子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哦,嬰兒級面料柔軟親膚,難過的時候抱著它,心情就會變好?!?/br> 不知道是哪句話打動了他,男人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抬眼道:“有用么?” “當然有用了,”另一名店員忍不住過來幫腔,“我們都是有科學研究證明的,毛絨玩具能緩解孤獨,促進人體分泌多巴胺和愛情荷爾蒙……” 傅應呈似聽非聽地垂著眼。 昨晚無意間撞見的那一幕,仍然在眼前分毫畢現。 飄散的煙霧籠著夜色。 女孩落寞的神情,單薄的脊背,低垂的睫毛,眼尾的淚。 輕輕的一滴,卻好像guntang地砸進人心底,蔓延出沉悶的窒痛,讓人沒法呼吸。 死而復生以來,她沒有表露出多少恐慌和無措,快速接受了十年后的現狀,仿佛完全不放在心上。 只那一瞬,讓人窺見她這個年紀,遭遇如此巨變后,本該有的脆弱。 可是很多話輪不到他來說,很多事也輪不到他來做。 十年前十年后都一樣。 他們終歸,根本就不熟。 “包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