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實在有些決絕,景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沒有開口。

    而南絮要說的自然不是這個。

    他將目光落在阿水身上。

    “你說山洞大家排擠你,但你若有要求,可以主動提，試上一番,才知道行不行。而不是在暗地里心懷嫉妒,做些鬼鬼祟祟事情?！?/br>
    “還有，你為什么會覺得,做了這些事情，我們還會接納你們？”

    比起之前阿余的暴揍，南絮這嫌棄一般的話對阿水來說更是打擊。

    這明晃晃說出一個事實——他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重要，甚至可以說是被嫌棄。

    說罷，南絮又將目光落向其他人身上：“阿水有件事情說的是真的，那就是虎族部落告訴我，若是有人要回去，他們愿意接納，按照他們的說法，大家都是虎族部落的一份子，至于相信不相信，那是大家的選擇?！?/br>
    “不過，人不能既要又要，在這里和部落之間，大家總要做一個選擇?；厝チ?，以后就是虎族部落的人，留下來，大家一同奮斗，建設自己的部落，但是和虎族部落必須斷個干凈?！?/br>
    這話里的意思，就是讓眾人做個選擇。要么選擇回虎族部落，要么就和那里割席。

    他說得決絕，阿水卻是眼前一亮。

    之前沒人附和他的話，他還以為其他人不會和他一起回去了?？赡闲踹@次將話說得那么絕，不免也有人留戀虎族部落，反倒有趕人的意思。

    別人不說，景總得回去吧。

    對方在山洞獸人眼中的地位也不小，之前更是幫南絮管理眾人。要是他走了，對南絮這邊也是很大的損失。

    兩方誰都沒有說話，卻將選擇留給了眾人。

    最先做出選擇的也還是阿余。他想也不想，拉著阿雅就來到了南絮這邊：“我不會回去了?！?/br>
    在他們走投無路，差點餓死的時候，是誰救了他們，阿余不會忘記。

    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既然南絮和啟都決定和虎族部落劃清界限，那么他也會跟著他們。

    有了他帶頭，其他人也很快行動起來。

    阿野、云安、白魚、白圖、綠果、阿樹……

    一個個獸人向著南絮和啟的方向走去，說著他們自己的想法。

    “在這里，我發揮了自己的長處，南絮不會覺得我是跛腳的廢物，反而看重我解rou的手法，毫不吝嗇自己鞣制獸皮的方法，甚至幫云安治療身體?！卑⒁拔兆啱F的手，神色溫柔。

    他和云安在虎族部落有著幸福的過去，但是隨著兩人身體受傷，回憶也漸漸苦澀下來?？稍谶@里，他們重新有了活著的希望。甚至云安的身體都有望恢復，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將山洞里的大家都當做親人一般，離開從來沒有想過。

    “被趕出來的時候，也沒人想過我孤身一人帶著小言不容易，如果不是南絮和啟，小言也不可能每天喝到蛋羹，也不會有暖和的獸皮?！边@是阿源。

    “山洞里的大家不會嘲笑我，南絮還說我身手靈活，我還跟著啟學了不少狩獵手段?！边@是阿樹。

    白魚和白圖什么都沒有說，他們本就不善言辭，可是行動能證明一切。

    ……

    其他獸人也一步一步站在兩人身后。

    最后，綠果一錘定音：“哪有那么多理由，我跟著南絮能吃飽飯，他最難的時候也沒有放棄我們?！本G果直接哼了一聲，然后瞪了阿水一眼。

    虧他還以為大家都是朋友，沒想到這家伙花花想法那么多。

    不知足。

    “上次咱們不也分到一起了，你誘惑長腿獸進陷阱的食物不也是我采集到的，哪此你不認識的東西我沒教你?；⒘湍阕街还竟精F你就感恩戴德的，上次大家一起捉了那么多咕咕獸和長腿獸，一人分了一只，你怎么不跪下來給大家感謝一下?！彼@張嘴實在伶牙俐齒，把本來有些生氣的其他人都說得忍俊不禁。

    阿水和阿天則不用說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前兩天還對他們善意相迎的人，現在就會變成這樣的態度。

    明明他們只是也想過得好一些罷了。

    眼看其他人徹底將他們拋了下來，阿水將最后的希望放在還沒有做出選擇的兩位老獸人身上。

    秋和景。

    最先開口的是秋。

    “孩子，對不起，我可能會選擇回去?！鼻锬昙o已經很大了，因為以前受過傷，看著比景還要蒼老一些。

    南絮對他其實有很深的印象。雖然看起來是獸人們中行動最不便的，在狩獵上也有心無力。但是采集各方面都沒有落下，時常會和其他獸人、亞獸一起，將自己該做的做了，這才會歇息一會，偶爾曬著太陽，望著遠方不知道想些什么，目光懷戀。

    “您確定要回去嗎？”他再問了一遍。在他看來，老獸人回去其實并不是一件正確的選擇，尤其是他和啟的計劃以后，山洞中獸人回去以后的優勢也會蕩然無存。

    秋點點頭：“我知道，虎力他們不一定是真心想要我們回去，回去以后，我也不會過得比這里更舒心。但是，這應該是唯一能讓我回到部落的機會了?！?/br>
    “他們這次夸了口，就算是為了面子，也不會再將我趕走。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我的伴侶和孩子都是在虎族部落走的，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回去，回到和他們的家?！?/br>
    此話一出，大家都沉寂下來。能被趕出來的獸人，大多數是家人已經不在，或者像阿野他們那樣，兩人身體都不好的。

    所以對于部落本身，他們的懷念也并沒有那么足。

    即便如此，卻也不缺少秋這樣想要落葉歸根的人。

    既然這是他的選擇，那么南絮也會尊重。

    見他點頭，秋露出一個微笑，繼而鄭重說道：“放心吧，關于部落里你們教的這些，我不會透露出去的?！?/br>
    “不用?！蹦闲跽f道，“分到你手里的東西，也是你自己勞動所得，可以一起帶走?！?/br>
    “長腿獸，咕咕獸這些帶回去也沒關系，弓箭也帶著吧，有備無患?！?/br>
    秋皺眉，想要勸他別這么心善，卻被南絮打斷：“就算你不說，也不能保證別人不說。沒必要和他們對著干?！?/br>
    這話沒有指誰，卻又仿佛點了姓名。

    阿水臉色扭曲了一瞬，繼而又陷入狂喜。

    南絮這話里的意思，是不會阻攔他們將東西告訴虎族部落。不管他想不想告訴，南絮這邊主動松口還是不一樣的。

    將他這模樣看在眼中，南絮唇角翹起，并沒有多說什么。

    秋這邊也做了選擇，那就只剩下景了。

    大家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景坦然笑了一下：“都看我這個老頭子干嘛？”

    “景叔，你會回去吧？”阿水激動問道。秋這邊回不回去他不在意，要是景能回去，哪還有意義一些。

    “不，我不回去?！本皳u了搖頭，說了一個眾人包括南絮都沒有想到的回答。

    對上眾人驚訝的眼神，景無奈一笑：“當初既然出來了，我便不會回去了?！?/br>
    “虎族部落強盛，沒了我，也不會如何，但我放心不下山洞里的大家，你們要是不嫌棄，放心我這個老家伙，我會留下來的?！?/br>
    就連南絮聽到這話都有些感慨。

    對于景，他還是很感謝的。當初人手不足的時候，他也幫助自己動員過山洞的人。在他提出要改變以往分配方式的時候，對方也替他擔了可能會被怪罪的責任。

    他也知道景對虎族部落還有感情，所以便也以為對方會回去。

    沒想到他卻做出了出乎大家意料的選擇。

    “景叔，你想清楚了嗎？我們這次之后，可能和虎族部落之間不再是驅逐與被驅逐的關系，而是徹底斷個干凈?！?/br>
    景深深望著他，繼而點點頭。

    感情上，他是希望南絮和虎族部落關系變好的。畢竟這是他看好的祭司，擁有著超乎其他人的能力?？涩F實中，兩邊的矛盾確實也已經出現。

    他倒也不覺得自己能讓雙方關系變好，只希望不要變壞就好。

    “你放心，既然選擇了大家，我也不會做那些吃里扒外的事情?！?/br>
    “不用這么說，我們相信你有分寸?！蹦闲躅h首，目光落在阿水身上一秒，便很快離開。

    兩人癱坐在一旁，都有些茫然。

    在這之前，他們一直以為，像他們一樣，選擇回虎族部落的人會很多?？涩F在情況卻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大家都選擇了南絮和啟。寧愿住在這逼仄的山洞里，也不愿意回去虎族部落。

    就連愿意回去的秋，也和他們明顯不是一路人。

    這里真的有那么好嗎？

    阿水捫心自問，卻又給不出答案。

    不，必須是不好的。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這些人不回去也好。不回去，那么競爭的人也少，虎族部落想要了解他們從南絮那里學到的東西，就只能從自己和阿天出發，這樣的話，他們也更有優勢。

    不斷在心里念叨著這些，阿水終于說服了自己，只是之后都有些心緒不定。

    約定好讓其他人回去的時間還在明天，今天這一夜眾人還要一起度過。

    吃完晚飯，南絮讓阿余盯著他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后同啟一起離開了山洞。

    望著一人一虎離開的背影，云安有些擔心：“快要到晚上了，到時候危險更多，他們這個時候要去哪里？”

    平日里眾人還從未這個時候出去過，就算知道啟實力強，大家難免也有些擔心。

    只是這兩人走前也沒說要做什么，只說讓他們不要擔心，很快就會回來。

    話雖如此，哪是說不擔心就不擔心的。

    “他們有分寸，這個時候離開，要么是必須到晚上完成，要么就是趕時間?！卑⒂嗾f到一半，若有所思。

    要是前者也就算了，要是后者的話。難不成是為了明天和虎族部落的見面？

    總不會，南絮和啟想要去揍虎力一頓吧？

    就算是阿余，此時也想不出其他結果，只能考慮到這個簡單粗暴的可能。

    -

    不清楚山洞里眾人的猜測，南絮雙手緊緊環住身下大老虎的脖頸，就連臉頰都貼著溫暖的毛發，以擋住那夜晚過于蕭瑟的秋風。

    沒有路燈，也沒有火光，就連月色都在樹林掩映下顯得朦朧的夜晚還是有些可怕的。好在還有身邊的人陪著，倒也驅散了那點寒意。

    “咱們去的這條路對嗎？”對外界事物尚且了解沒那么多的南絮詢問道。

    “放心，不會弄丟的?！蔽舶屠p住他的腰身，將人又往前面送了送，啟帶著他繼續奔跑。很快，兩人便離開了那片環繞在山洞外圍的森林，向著更空曠的區域跑去。

    這還是南絮第一次來到外面。

    以往的時候，他們行動的地方不是山洞周圍的那片森林，就是無主森林。這一次出來外面，這才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而啟帶他去的，便是一片環繞著溪水而建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