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 第8節
祝青臣騎跨在李鉞的腰腹上,一只手按著他,一只手去拽他的中衣帶子。 祝青臣居高臨下,揚起腦袋,朝李鉞露出一個小狐貍一樣狡黠的笑容。 “李鉞,你忘了?我可是小色魔、采花賊……” 拽開衣帶、掀開玄色中衣的瞬間,祝青臣定睛看清眼前景象,臉上笑容迅速褪去。 李鉞靠在床頭,不再掙扎,只是若無其事地攏了攏衣襟,重新遮住胸膛。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祝青臣已經看見了。 祝青臣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李鉞。 這絕對不是十八歲李鉞的身體。 李鉞十三歲跟著父母爺爺上戰場。 一開始是長輩帳下的前鋒小將,率領兵卒,扛著武器,“哇呀呀”往前沖。 后來是百夫長、千夫長,組建自己的隊伍,有了自己的姓氏旗,成為一軍主將。 再后來挑起主帥重擔,統率全軍。 他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不幸被敵軍流矢扎中腳趾,一面讓軍醫包扎傷口,一面寫了滿滿當當三頁紙,對著祝青臣“嗷嗷”喊痛。 祝青臣接到信,還以為李鉞的腿沒了,獨自牽著馬,溜出鳳翔城,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來到前線看他。 結果因為趕得太急,祝青臣剛到就病倒了。 李鉞吊著腳,躺在行軍床上。 祝青臣發著燒,躺在李鉞身邊,緊緊地抱著他的手臂,臉上還掛著淚珠。 從這以后,李鉞每次受傷,都會給祝青臣寫信。 但祝青臣哭得太可憐,他怕祝青臣擔心,再也不敢夸張傷情,每次都是輕描淡寫略過受傷情況,然后用三頁紙痛罵敵軍。 祝青臣收藏著李鉞的所有來信,一封一封疊好,用絲絹包著,裝在精美的雕花木匣里。 他也記得李鉞身上所有的傷—— 左腳腳趾、右邊手臂,還有右邊肩膀上。 僅此三處,只此三處! 再無其他,絕無其他! 可是他面前的李鉞…… 祝青臣幾乎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他究竟離開了多久?李鉞怎么會受這么多傷? 祝青臣怔怔地看著李鉞,眼中驚疑不定,整個人微微顫抖著。 他伸出手,隔著衣裳,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心,貼在李鉞的胸膛上。 隔著薄薄一層布料,李鉞胸膛里的心跳和溫度,都準確無誤地傳遞到祝青臣的手心里。 但祝青臣現下無暇顧及這些。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李鉞的胸膛,仔細感受著先前沒有發現的傷疤崎嶇。 剛才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李鉞身上猙獰的傷疤給嚇到了。 就算李鉞迅速攏上衣裳,但那副場景還是深深地烙印在了祝青臣的眼中。 箭傷、劍傷,甚至還有長刀直接劈砍上去的痕跡。 祝青臣按著他的心口,摸到那條橫亙在李鉞胸膛上的粗糙刀疤。 祝青臣不敢相信。 怎么會? 李鉞怎么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方才靠在李鉞懷里,怎么會沒有發現? 祝青臣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眼眶就先紅了。 他緊緊攥著李鉞的衣襟,眼眶越來越紅,聲音也帶了哭腔。 “李鉞,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我都把我這些天的經歷告訴你了,你還不告訴我,沒你這樣耍賴的……” 李鉞見祝青臣要哭,一時間也慌了手腳,連忙捧起他的臉,從床頭拿起帕子,要給他擦眼淚。 祝青臣抬起手,用衣袖胡亂抹了把臉,揚手推開他的手。 “走開,不想和你說話。你把我的事情全部騙走,自己還藏著掖著?!?/br> 祝青臣把眼淚抹勻,扭過頭去,從李鉞身上爬下來,嘴里還嘀嘀咕咕的。 “李鉞,你是一個騙財騙色的大騙子,騙走我的信任和友誼,我再也不和你說話了?!?/br> 祝青臣背對著李鉞,在床榻上躺下。 李鉞伸手拉他:“祝卿卿?” 祝青臣扭了一下身子,從他手里逃走,把自己埋在厚實的被褥毛毯里。 從被子里傳出來的聲音,小小的、悶悶的。 “我明天就上山去,求仙翁把我帶走?!?/br> “仙翁說我心思純凈,就是滿心都是李鉞?!?/br> “正好現在我已經不喜歡李鉞了,可以去修仙?!?/br> “你不是李鉞,李鉞身上才沒有這么多傷,嗚嗚……” 賭氣的話說著說著,祝青臣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他把臉埋在被子里,很沒出息地哭出聲來。 怎么會這樣?李鉞怎么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他怎么能不知道? 李鉞嘆了口氣,俯身靠近,輕輕拍拍祝青臣的后背,作為安撫,然后從身后抱住祝青臣的腰,試圖把他從被子堆里抱出來。 祝青臣緊緊抱著被子,像一只被捏住后頸皮的兔子,蹬著雙腳,奮力掙扎,不肯起來。 “祝卿卿,起來說話,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br> “我跟你沒什么可說的。一直都是我在說,你一個屁都不放,我不說了?!?/br> “我跟你說,你起來?!?/br> “來不及了,我現在不想聽了。李鉞,你永遠失去我了?!?/br> 最后,祝青臣抱著被子,李鉞抱著祝青臣,像是拔蘿卜一樣,把他連著被子,一起拔起來。 李鉞干脆用被子裹著祝青臣,長臂一攬,連帶著被子和人,一起抱在懷里。 他正色道:“祝卿卿,我是受了點傷,但都是幾年前的事情,傷口早就好了,不疼也不癢。要不是你非要看,我早就忘了?!?/br> 祝青臣紅著眼睛,委屈巴巴地抬頭看他:“那你是怎么受傷的?為什么不跟我說?” “那時候你不在家?!崩钽X笑了笑,“我派人去山上找你了,但是沒找到,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br> “就算我不在,那你也應該小心點。之前我在的時候,你打了好幾年的仗,身上就三道傷,我一走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所以——” 祝青臣理不直氣也壯:“都是你的錯!” “嗯,是我的錯?!?/br> 祝青臣還在,李鉞自然拼盡全力,在戰場上保全自己,凱旋去見祝青臣。 祝青臣不在,李鉞便沒了保全自己的理由,多活一日是一日。在戰場上拼殺,總是肆無忌憚。 李鉞坦然認錯,祝青臣反倒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垂下眼睛,掀開李鉞的衣襟,仔細看看李鉞身上的傷疤。 祝青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李鉞身上一道箭傷。 李鉞低下頭,順著祝青臣所指的地方看去。 他解釋道:“攻打林州的時候中了一箭,他們那兒有個神箭手,給我來了一箭。后來攻下林州,對方不愿受降,被我殺了?!?/br> 一道劍傷。 “在回鳳翔城的路上,有個刺客忽然從人群里竄出來,給了我一劍。他刺得不深,我把他扎了個對穿?!?/br> 還有那道貫穿胸膛的刀傷。 “這個是……”李鉞頓了頓,“攻打慶州的時候留下的,就是你剛才惦記的那個王鼎?!?/br> 祝青臣無奈:“什么叫‘我惦記的’?說的好像我和王鼎有私情一樣,我明明是惦記你好不好?” “嗯?!崩钽X笑著,摸摸他的頭發,“說錯了?!?/br> 在祝青臣面前,李鉞沒敢說太清楚。 其實,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十年前,祝青臣失蹤的消息從鳳翔城傳到前線。 李鉞匆匆部署好一切,就準備回去找人。 即將出發之時,對岸的王鼎親自乘著戰船,來到前線,對李鉞冷嘲熱諷。 “李小將軍這就要走了?這么著急?出什么大事了?” “我都聽說了,和李小將軍青梅竹馬的祝小軍師死了,節哀順變?!?/br> “軍師沒了可以再討一個,哭喪著臉,跟死了老婆似的。你倆不會真的是一對兒吧?” 兩岸王鼎的士兵齊聲高喊:“西北李鉞太無能,死了老婆就想走!西北李鉞太可笑,死了老婆就想跑!” 王鼎最后道:“就算真是老婆也沒什么,死了就死了,城池丟了可就……” 他話音未落,李鉞就飛快地搭弓射箭,照著他的腦袋,給了他一箭。 王鼎躲得快,這箭沒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