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似乎他很愛他的妻子，就算短短幾個字，也能從中看出他的焦急心痛。

    陶未認真思索著，她自己參與策劃過很多游戲的主線劇情，非常明白如何把一條完整的劇情線和多條雜糅的支線混合在一起，再像撒面包屑一樣一點一點拋出來給玩家。

    她對類似的事情再熟悉不過，現在無非是把情況反過來了而已。

    再仔細看了一遍訊息，陶未很快發現了另一個關鍵點。

    作為一個不停加班加班的社畜，馮晚年是如何“恰巧”撿到了高毅中的妻子小英的？

    無論小英是精神類疾病患者還是吵架過后離家出走，都不太可能會跟著馮晚年走很遠的路回家。

    除非撿到小英的位置和馮晚年的家距離很近。

    聯想到其他居民也都存有高毅中的號碼，陶未猜測，副校長夫妻大概率就住在橙陽小區里。

    并且很有可能小英不是第一次跑出家門了———那么多同住一小區的居民都特意存上副校長的私人號碼，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可如果把居民們也放在這個小區里，放在小英的事件里，那么所有線索都變得合理起來。

    ——或許其他居民們，都希望未來某一天能夠幫上這位副校長的忙，并且已經時刻做好了幫忙的準備。

    設想一下，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在一中上學的孩子。這種時候如果能和一中副校長攀上關系，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對孩子的未來是很有幫助的。

    看馮艾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陶未腦海里很快出現一個畫面：患有精神列疾病的小英在總是企圖偷偷溜出小區，可外面家家戶戶摩拳擦掌，只為了能夠“撿到”她，當人情還給高毅中。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那一幕，她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假如小英真的是精神病患者還好說，這是一個男人深愛妻子獲得鄰居幫助的治愈故事。

    可如果，小英沒病呢？

    第9章

    陶未習慣性從多個角度去思考事情，這其實算是一種“職業病”。

    畢竟沒有哪個游戲只有一條主線一條支線的。

    設置數條主線相互交叉，再用無數種不同選擇的支線進行填充完善，這是每一名游戲策劃都擁有的基本功。

    陶未咬住牙，她意識到，假如小英沒病，那自己的推測就妥妥是個恐怖故事了。

    巧了嘛這不是，這游戲的名字就叫《怪誕劇本》。

    她打開背包，又灌了兩口水，這才感覺火燒一樣的肺部舒服了一些。

    這還是陶未除了末日生存類游戲以外，玩的最狼狽的一款游戲了。

    按照目前已知的線索，接下來最好的辦法其實是去其他樓搜索，確認目前的猜測是否屬實。之后找到副校長高毅中的家，驗證所有謎團。

    但她跑的實在是太累了，陶未決定合理利用其他渠道。

    確認頭戴的攝像頭還在運行中，她重新撿起耳麥戴在了耳朵里。

    果然，那刺耳的音樂已經關掉了，這說明她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范圍內。

    “韓博士？”陶未直接問道，“請問高毅中的妻子生病了嗎？”

    耳麥另一頭安安靜靜，不過仔細聽，能聽出一道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難道還在因為她不聽命令而生氣？所以拒絕提供任何幫助？陶未疑惑了，這游戲的npc這么有原則？

    她看不見監控室，所以也并不知道，在她發現馮晚年保存下來的訊息后，關于高毅中夫妻倆所有的資料全部都在第一時間送至韓心文面前。

    博士快速瀏覽著，在看到某一行時，她的目光微微一頓。

    “李小英，女，34歲，患有妄想癥，曾兩次因為報假警受到警告。和高毅中共同育有一名兒子，高飛，13歲，目前就讀于實驗一中?！?/br>
    “真的有??？”陶未拆開能量棒嚼了兩口，莫名感覺到了異樣，“因為患有妄想癥，所以才會一遍遍逃離家嗎？那她為什么又愿意躲到馮晚年家里去？”

    “博士，”陶未追問道，“李小英報了兩次假警的原因是什么？她幻想癥的病因又是什么？對了博士，能不能請你幫我查一下，橙陽小區有多少人曾經和高毅中聯絡過？”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砸的一旁的李路心驚rou跳。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對自己身份這么無知無覺的家伙！什么時候d級人員都敢命令b級的博士了？還、還讓尊敬的導師給她打下手！

    要知道導師可是非常討厭被人命令啊…..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韓心文臉上幾乎看不見其他表情，她將所有資料調出來，然后一條條告訴了對方。

    “李小英兩次報假警，都是因為她聲稱受到了家暴和囚禁?！?/br>
    陶額吃東西的動作停住了。

    韓心文沒有察覺，繼續說道，“可在她的家里并沒有搜到任何囚禁的工具，也沒有找到家暴的傷口。走訪鄰居們也都否認了這一事實，還稱高毅中對患病的妻子非常好。他們的兒子，高飛，也稱父親沒有任何囚禁或暴力行為，一切都是患有幻想癥的母親自己幻想的?！?/br>
    “至于幻想的診斷書….”韓心文明顯知道女囚為什么這么問，“診斷書來自一名叫做孟文俊的心理醫生，就職于中心醫院，和高毅中是高中同學。他確診李小英患有幻想癥，經?；钤谧约旱幕孟肜?。而且橙陽小區所有住戶都知道這件事情?！?/br>
    韓心文的眼前正在播放另一段監控錄像，那是李小英被確診之后的時間，她的老公正拿著確診書挨家挨戶的去敲門。

    那時候橙陽小區里的監控還都好使，可異常區域張開以后，所有的監控就全部壞掉了。

    陶未將能量棒塞回包里，從地上站了起來。

    “每一個居民都知道李小英患病的事情，高毅中拜托整個小區幫他看住李小英?！?/br>
    所以家家戶戶都存有高毅中的號碼，所以馮晚年會把李小英帶回家后偷偷給高毅中發訊息。

    鉛灰色的天空正在逐漸變暗，更加濃重而壓抑的東西已經緩緩醒了過來。

    陶未抬頭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最后問了韓心文一個問題，“博士，李小英住在4號樓，對嗎？”

    “是，”韓心文低頭看著屏幕上的資料說，“4-501?！?/br>
    最終還是要去4號樓。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陶未將馮晚年的腕機放在了小涼亭里。這才抬腳走向最后一棟樓。

    握住門把手，當她剛準備擰開單元門時，眼睛卻忽然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痛。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可又像過電似的猛然睜開！

    “等等！”陶未背靠墻壁，冷汗一層一層往外冒。

    “我剛剛怎么好像在我閉上的眼皮里，看見了一張臉？”

    “什么？”博士的疑惑的聲音順著耳麥響了起來。

    不信邪的陶未又閉上了一次眼睛。

    黑糊糊的世界降里，一張面容模糊的臉出現了。

    那張臉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

    陶未“刷”一下睜開眼睛，那張臉便隨著光亮進來的瞬間消失了。

    只出現在閉眼后的世界，即使是在游戲里，這也是件極其驚悚的事情。

    更詭異的是，在忍不住眨了兩次眼睛之后，陶未還發現，那張臉似乎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一開始她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臉部線條，但四次眨眼之后，她已經能看見微微慘白的皮膚了，只是五官還很糊。

    就像一個水面下的人，正緊貼著她的眼睛慢慢浮上來，非?；恼Q。

    陶未不確定當她看清那張臉時會發生什么事，但直覺告訴她大概率應該不會是什么好事。

    畢竟“眼睛”似乎在這個新手劇本里代表了很特別的東西。

    居民的都被挖了眼睛，小boss馮晚年家里全是眼睛，逃離1號樓時還觸發了整棟樓的眼睛。

    那她眼皮里這張人臉，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握住門把手以后？

    不，不對，沒有那么快。

    陶未將腦海里的記憶慢放，過濾掉因為逃命時過于激動的情緒。

    終于，她發現一件恐怖的事。

    好像….是被馮晚年腦殼里那雙眼睛看了一眼之后，自己的眼皮下才有些不太對勁的。

    只是當時外部情況緊張兮兮，壓根兒沒來得及注意到。

    “博士，”陶未瞪著雙眼低聲說道，“明明你說1號樓沒有異常體，為什么我一進去就碰見了仨？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你在說什么東西？”韓心文差點氣笑，“馮艾是異常體-203死亡來電的衍生物而已，你不是都躲過去了？樓道里的眼睛只是長得嚇人，也并沒有威脅到你的生命?！?/br>
    “誰說沒威脅的？”陶未拉開單元門走了進去，“博士，我的眼皮里出現了一張人臉。是任何監控設備都無法拍到的，臉?！?/br>
    她的話透過電流傳輸進監控矩陣前每個人的耳朵里，大家同時感覺頭皮發麻。

    韓心文擰了擰眉，“d5308，這里不是講鬼故事大賽，請認真描述你所遇見的情況?！?/br>
    “我當然知道這匪夷所思，不過我說的是事實?！碧瘴瓷钗豢跉?，抬頭往上看。

    和尸體稀稀拉拉的1號樓不同，4號樓幾乎被尸體堆滿了。

    大人、孩子，老人，看數量，整棟樓就沒剩多少活人。

    所有的尸體都被被沒有眼睛和嘴巴，直挺挺地跪在樓梯兩側，頭顱向下彎折90度。

    如果忽略掉那一張張過于驚悚的臉，這場景很像他們在開某種懺悔儀式。

    可這些人已經全都死了，肢體僵硬，身體表面有明顯的尸斑，甚至有些部位已經開始腐爛，流出惡心的濃汁。

    “導、導師！”李路用力抱緊記錄光板，聲音顫抖，“這些全、全是4號樓的居民…..”

    全死了。

    陶偉擔心自己眨眼，用手撐住眼皮。

    她一步步踩著樓梯向上走，身后的背包時不時就會刮到旁邊的尸體，發出“砰”的一聲。

    “博士，”像是怕驚動什么，陶未把聲音壓到最低，“你覺得，這些尸體，在為了什么而懺悔？馮晚年又再向誰贖罪？”

    “為什么所有的尸體都沒有眼睛和嘴，他們到底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說過什么不該說的？”

    在查看尸體時她就發現了，所有的居民的眼睛就像被什么抹去一樣，從臉部的眼眶邊緣看不出任何明顯的切割痕跡。

    一開始陶未還以為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抹除了。

    但如果那些人的眼睛本來就不是從外部剜掉的，而是從內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