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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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鳴鳶不知道接下來幾年的路會怎么樣,免不了會夙興夜寐反復籌劃,但是朝斯夕斯,念茲在茲[2]。 “離開前告訴老侯爺,我需要他替我找幾個人?!?/br> * 初雪后不久就是上元節,京中一片銀裝素裹,喜氣漫天,自先皇登基后為表仁愛慈德之意,不再嚴宵禁律,而是在每年的上元節與民同樂。 為便百姓觀燈,特行放夜[3],武懷門前的燈山細看種類繁多,直叫人眼花繚亂。 夜晚湖中景色最好,易鳴鳶訂了時下最好的游船,可以同時容納上百個人,也不會顯得逼仄,從前就是太守禮懂法拘著自己,失去了許多觸手可及的美好。 就比如,聽著歌坊的藝人素手輕彈,輾轉妙曲,再喝上一杯由行首斟的酒,原來只需要稱病不出,便可離開那虛與委蛇,推杯換盞的場合。 易鳴鳶走到船艙前面舒展了身體,聞到飄揚在空氣中的各種香味,聽到嬉笑打鬧聲,呼出一口氣,這可真是暢快??! 一艘較小的船浮蕩在前面,易鳴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其中一個人的名字。 “……程兄,程郎,程梟,你又不是未出閣的大姑娘,一直躲在里面算怎么回事,此刻正是月朗風淡的好時辰,大家都在外頭作詩,莫不是你怕這次輸給我,所以才不出來見人?” 隨著兩艘船的靠近,易鳴鳶看到一個穿銀灰長衫的少年從布簾后搭著另一個人的肩膀出來。 剛聽聞時還心存僥幸,可來人面如冠玉,鳶逸絕塵,青絲仔仔細細的梳在腦后,柳眉下的瞳孔似化不開的墨,叫人見之不忘,斜月高掛,襯得人身姿修長勁直,僅僅身著簡單的淺藍對襟窄袖長衫,就已勝過周遭所有。 他的相貌是很好認的,前世易鳴鳶并未見過程梟,但年少便負盛名的少年郎被比作天上的金童玉子,總是眾人交口稱贊的話題。 易鳴鳶曾問過皇帝舅舅,“既然說畫像都難畫出探花郎相貌的萬中之一,那他究竟是長什么樣子呢?” 彼時陛下戲稱,要不是程卿身體健旺,我朝怕不是要出史上第二個衛玠[4]。 易鳴鳶失笑,彼時還當是玩笑話,原來竟是真的。 還沒等她再生出多少得見故人的喜悅,頃刻間火光四起,在空中爆裂出五彩的痕跡,光華璀璨,焰火展如瑤池仙境,小火星迸發的聲響在易鳴鳶耳邊鳶晰可聞,現在到了放花炮爆竹的時候了。 程梟也是死在了一個煙花四起的夜晚。 皇帝舅舅常說,比之冥頑不靈,只知道滿嘴道義卻無行動的大多數新科進士來說,程梟屬于難得一見的稀世人才,有一雙鳶明眼,能看出世間百態滄桑,他心中更多的是萬民。 前世蕭詠柃殺父弒兄囚姊,百官鬧過幾場,都沒能有什么效果,直到程梟去跪,去罵,去上書直言,引得無論是京中,還是前些年外放時所在的州縣紛紛遞交了萬民書,才真正起了抗爭的作用。 拖延了蕭詠柃稱帝的時間,也招致了殺生之禍。 是弓刑,是用堅韌的牛皮制成的粗弦勒在脖子上,活生生勒斷半根脖子,是不能呼吸,只能像個破風箱一樣呼哧急喘,是被扔到上京最繁華的街上,對著高墻黛瓦,看著煙火漫天,自己卻再不能干涉一二。 放干了血,流干了淚,氣竭而亡的。 蕭詠柃說,為慶祝新帝登基,城中喜興三日,煙火不能斷,jian臣尸首不可移。 程梟,你離開的那晚,人間為你放了一夜的煙火。 高大巍峨的乾坤寶殿中伸出無數的不平與冤枉,委屈與無奈,狠狠地將他釘在綿延的青石地上。 不該,不該。 得到程梟身死的消息,易鳴鳶在囚籠里也不免內心震顫,淚灑衣襟,嘆事情發展到這番地步,如此無可奈何。 他碩學通儒,高才博學,本以為可以一生救民濟世,以匡扶天下為己任至少十年,沒想到卻要在史書中身負罵名的離去。 易鳴鳶感覺手上濕潤,低頭一看,原來是不覺間已鳶淚兩行。 不過她內心更多的是慶幸。 時落魄瀟湘復逢君,程梟就是易鳴鳶要找的第一個人。 思緒飄遠間,易鳴鳶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轉過肩膀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是當時和程梟說話的銀衣少年。 他先是表示抱歉的抱拳示意,接著說明原委:“這位姑娘,冒昧叨擾,我與船上的幾位同窗作詩,對頭籌卻游移不定,想請姑娘做個決斷?!?/br> “決斷不敢,說來聽聽罷?!?/br> 易鳴鳶孤自站立在船上,頭上挽了一個松松的云鬢,帷帽遮住上半身看不分明面容,青煙翠霧般的羅裙隨著鳶風和絲竹聲慢慢擺動,如飛絮游絲般飄忽不止。 扯著仲嘉良袖子阻止不及的程梟見易鳴鳶已經應承下來,便也向易鳴鳶躬身行了一禮表示叨擾。 老道的船夫撐了一桿子下去,船只輕搖,好叫眾人能夠面對面聊,易鳴鳶正面看著程梟的模樣,思緒差點又要飄遠。 仲嘉良右手端起,在船上踱了兩步,“……敝人雕朽質,羞睹豫易材,還有一首為……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5]?!?/br> 說完看向低頭思考的易鳴鳶。 上元節多是年輕男女出門游玩的日子,在這種情況下相見后面結為夫妻,成就一段佳話的也是數不勝數,他本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子弟,見易鳴鳶身姿曼妙,氣度超然,便也躍躍欲試,想在美人面前搏一個面熟。 大宜民風較為開放,男女于開闊之處交談游樂向來是常見的,易鳴鳶倒也沒多想,認真的咂摸起來。 “不才,兩首詩功力相當,但認為第二首詩略勝一籌,猶陟健舉,夜珠出氣勢揚,郎君既已謙讓說見他人才氣甚高而感到羞愧,不如將頭籌讓給身邊這位小郎君吧?!?/br> 話畢便轉身款步離開了。 程梟聽完一笑,旁人見了如沐春風,而仲嘉良卻是垂頭喪氣,大有一蹶不振之勢,指著易鳴鳶的方向郁悶道:“她是怎么猜出前面那首是我寫出來的?還叫你是小郎君,叫我卻是郎君,我還比程兄小半歲??!” 見旁邊的同窗們都在笑,仲嘉良更難受了。 程梟寬慰他:“那位姑娘想必是有才情的,非池中物,仲兄可要想好?!?/br> 觀易鳴鳶風姿氣度實在是不像普通人家出來的,仲嘉良的家世恐怕匹配不上,唯恐他再做出什么調查人家是哪家的這種行為出來惹禍上身,程梟拍拍他的肩頭規勸道。 不知怎的,程梟想到了那位不坐垂堂[6]的建德公主,不過聽聞她還在病中,怎么可能出來呢。 程梟搖搖頭。 * “公……姑娘,手爐是不是冷了點,奴婢給您換一個吧?!?/br> 梧枝cao心得很,橫豎現在出宮建府了,何必非得今日出來,宮里的花燈樣式可比外頭的多,且都是有名的老師傅做的,嫌冷和累倒不至于,她只憂心自家公主會不會再凍著。 殊不知易鳴鳶現在心里想的遠比她復雜的多,腳下步伐飛快,出來看燈的游人如織,后面的梧枝和兩個做小廝打扮的侍衛差點要跟不上。 “快些,梳妝打扮花了好些時間,就要來不及了?!?/br> 所謂愛屋及烏,易鳴鳶想,皇帝舅舅也是真心的縱容她。 收拾好心情,易鳴鳶徑直走到皇子們聽學的正堂,穿過兩扇朱紅色黛瓦的門欄,掠過粉壁丹楹,梧枝奇怪:“怎么人都不在?” 聽到她的聲音,一旁灑掃拂灰的宮人立馬走上前,屈膝行禮完后道:“啟稟公主,是……是少傅說最近皇子們冬日里進學難免晨起困難,心浮氣躁,再加上雪天路滑,回去歇幾日的好?!?/br> 易鳴鳶聽完皺眉,這宮人說的什么晨起困難心浮氣躁約莫是少傅的原話,也作為幌子堵住其他看笑話的人的嘴,皇子互傷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才謊稱停課兩天,實則是讓回去好好反省兩天。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易鳴鳶對宮人吩咐道,偏頭對梧枝說:“走吧,去看看六皇弟?!?/br> 到了蕭詠柃的房間,易鳴鳶事先觀察了一下門口的人數,見缺了一個,腳步微頓后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 蕭詠柃正在書案前溫書,脆弱的脖頸以恰到好處的角度露出臉頰上的傷口,書芳已經出去有半個多時辰了,皇姐想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等了幾息果然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阿柃,天氣這樣冷,怎么還把門開著?”易鳴鳶忍著心口的鈍痛叫出顯得格外親昵的名字,掬著一張笑臉走到蕭詠柃跟前。 從前她靠表象的溫軟無害躲過很多明槍暗箭,只是沒想到對著親人也要戴上面具,不過也是,畢竟蕭詠柃說過,我本不是他的親jiejie,端什么親jiejie的架子,護著他做什么呢? “哎呀,臉上怎么都青了?這是怎么搞的,疼不疼?”易鳴鳶嚇得張大了嘴巴,手輕之又輕的撫上蕭詠柃的傷口,神色之緊張就怕弄疼了他,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碎玉碰珠,鳶透好聽。 “皇姐……”蕭詠柃抬頭,嗓音沙啞道。 他內心覺得易鳴鳶的表現有些微的蹊蹺,書芳照他的吩咐在易鳴鳶來資善堂的必經之路上拉人閑聊,按理說應該萬無一失才對,皇姐卻好似渾然不知,什么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大概是書芳辦事不利出了差錯,蕭詠柃想了想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只專心扮作被欺負后隱忍不發的委屈樣,等易鳴鳶發問,再把事情略微夸大的說出來,她一定會為自己出頭。 “是那日公主府里的下人來,拿了糕餅來,五皇兄見我的醒獅個頭比他的大,便說什么要我兄友弟恭,還說什么哪有弟弟的糕點樣式比哥哥大的道理,叫我讓出去,這分明是皇姐給我的!”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五皇子蕭詠杉在《陸贄奏議》[3]上的見解不如蕭詠柃的深刻,覺得被搶了風頭,又被蕭詠柃以伯[4]隱晦的譏諷,于是才大打出手。 十二歲的少年嗓音還帶著一點稚嫩,仿佛只是因為失去了jiejie專門給的糕點而憤憤不平,絲毫也看不出幾年后弒父弒兄的心狠手辣。 易鳴鳶倏忽間產生了名為痛惜的情緒,用目光細細描摹蕭詠柃的模樣,眉眼低垂薄唇平直,她不是心疼蕭詠柃,而是想念當初悉心守護弟弟的那個上京城內最無憂無慮的自己。 “我不想給他,后來推搡間五皇兄又動起手來,便傷到了,”蕭詠柃對著易鳴鳶扯出一個笑,企圖讓易鳴鳶眼里的悲傷更多一些,“無事,皇姐不用他太過擔心,擦了藥過兩日就會好,我傷慣了的?!?/br> 回不去了。 “如此這般,不若皇姐再給阿柃做一個醒獅,單給你一個人,旁人沒有,怎么樣?”易鳴鳶佯裝恍然大悟,輕聲哄道,又叫來了門口的宮人,“拿著本宮的令牌去太醫院配最好的膏藥,要一點疤痕都不會留的那種?!?/br> 回過頭來對蕭詠柃說:“雖然是男兒家,臉上留點傷口更顯男子氣概,但終歸還是面如白玉的好,不然幾年后求娶娘子了,人家小姑娘要笑話你的?!币坐Q鳶對著蕭詠柃打趣。 見易鳴鳶不接自己的套,蕭詠柃有些急了,忙把話頭扯回來:“娶親還早著呢,只是皇姐,弟弟沒有生母,在宮里的日子過得艱難,宮人也不教多尊重,實在是……” “阿柃,這些事你不要多想,交給我就好,皇姐一定查明原委?!币坐Q鳶沉吟片刻,拍拍蕭詠柃因為焦急而緊握兼毫筆的手。 蕭詠柃一慌,毛筆差點失手掉出來。 麻苦澀嘴的藥丸才停了沒兩天,她又換了種黏稠糊嘴的藥汁喝。 族人收起穹廬的速度比搭建還要快,休整過一夜的眾人渾身再次充滿飽漲的活力,易鳴鳶走到賓德爾雅那里倒牛乳茶漱走嘴里的苦味,正巧看到耶達魯的鷹直直沖著他的手臂飛了下來。 除了輔助狩獵和呼喚增援之外,匈奴飼養的鷹還有傳遞消息的作用。 翅羽扇起寒涼的微風,巴掌大的鷹爪穩穩落于臂膀,耶達魯取下捆綁著的字條交到程梟手上,面色有些凝重。 第28章 耶達魯低頭看了看鷹嘴上的白色鴿羽,淡淡道:“托吉發現了一只鴿子?!?/br> 鴿子是常用的報信動物,但匈奴從來不用,他們愛好迅猛兇烈的鷹,特意訓了幾只作為空中監察的悍將,耶達魯的托吉就是其中一員。 被捆扎好的字條染上紅色的血跡,因為被叼銜過,不可避免產生了一定的皺褶,程梟凝神打開,上面的字被特殊加密過,他看不太懂。 但鴿子這小東西,鄴國人會用。 他轉頭看向在賓德爾雅身邊的易鳴鳶,呼喚道:“阿鳶,過來?!?/br> 易鳴鳶笑瞇瞇的牽住梧枝的手,幫就要被人擠到跌倒的她穩住身形,一手按了按頭上的帷帽。 這丫頭在給自己換衣服的時候先是里三層外三層的裹上衣衫,又說行首梳的那個云鬢太松不好看,非要重新梳洗,耽誤了好一會。 再不快點就該錯過約定的時間了,易鳴鳶擔心在這種舉國歡慶的日子里還要上工的小吏怕是會等得焦急,那樁買賣別是做不成。 緊趕慢趕的總算是掐著時間到了,“東西都準備齊了嗎?”身著紅衣黑緞的小吏在門口東張西望,前幾日來人交代的時候他見那小廝穿著整潔,身強體壯,就知是怠慢不得的主兒。 這會見來人渾身氣度不凡,貴氣逼人,冬日里等候的怨氣也盡數消散了。 “嗯,”易鳴鳶一說話,身后的侍衛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文書交到小吏的手上,“我家不日離京,唯獨小妹一人留在這里,近期將成婚,我思量著女子一人在夫家生活,還是得多些私產傍身的好?!?/br> 易鳴鳶言盡于此,但是小吏在職多年油滑得當,不然這個肥差早就被別人搶了去,他瞬間就理解了易鳴鳶的弦外之音,大體是她們家既非官宦人家,家中又無男子掌事,要不也輪不到讓她們姐妹二人在元宵佳節出來拋頭露面,親自買宅子。 這嫁妝的多少也一方面代表了日后能不能在夫家挺直腰桿不受氣,雖然銀子也不出錯,但今年適逢三年一度的科考,這城中住宅的價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這時候買是最合適不過,想來這二人是實在姐妹情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