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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梟鳶在線閱讀 - 第14節

第14節

    她拿出馬廄入口處摘的果子,放在手上伸過去,雪青馬歪了一點頭,放大鼻孔嗅到果子香甜的氣息,當即咬入口中,興奮地甩了甩鬃毛。

    “你喜歡就好?!币坐Q鳶手撐在木柵欄上,喂食能增加馬對人的親近感,久而久之,即使站在百米之外,喂養的坐騎也能認出主人來。

    程梟給戟雷添完了草料,看了眼這邊的情況,提醒道:“阿鳶,起個名字吧,它以后就是你的馬了?!?/br>
    縱然已經被這么稱呼了好幾次,易鳴鳶還是忍不住耳朵發癢,爹娘叫她鳶兒,旁人稱她易姑娘,程梟是第一個喚她阿鳶的人,語氣輕松熟稔,就好像……早已在心里念過無數次一樣。

    易鳴鳶耳尖一紅,掩飾般伸手撫摸雪青馬的臉頰,追風閃電這樣的名字太尋常,早有人取,她想要一個獨特些的名字,思考片刻后,她說:“叫你乘云如何?”

    駿馬乘風而行,騰云踏空,又有一種繡樣為對鳥展翅于云氣之中,叫做乘云繡,以此為名最合適不過了。

    眼前的雪青馬好似聽懂了易鳴鳶的話,也覺這個名字稱心如意,停下埋頭吃草料的動作,揚起頭咴叫兩聲,旋即伸出舌頭舔了舔易鳴鳶的臉,這是馬兒表達親昵的動作。

    易鳴鳶被舔得差點仰倒,推開它過分熱情的濕黏舌頭,找遍全身卻發現手帕這種東西早已在她來到這里的第一晚被用掉了,她僵硬地轉動脖子,控制著不讓臉上的液體沾到毛領上,哪怕她不愿意承認,這種唾液留在臉上的感覺還是著實有些惡心的。

    被鬣狗追的逃亡時刻好像都沒有現在狼狽,易鳴鳶語速比平時快了一倍,求助道:“程梟,幫幫我?!?/br>
    “我給你擦掉就行了?!闭f著,男人取下手旁的布巾。

    “不行,這太臟了!”墻上掛著的都是些洗馬用的布,斑駁的臟痕那么明顯,還帶著點奇奇怪怪的臭味,怎么能用來擦臉呢!

    說話間,臉上掛著的水液向下流動,快要匯聚成珠滴落,易鳴鳶急得跺了一下腳。

    聽到聲音后,程梟饒有興致的看向她的動作,自從來到匈奴后,易鳴鳶展現出來了極高的適應能力,快速了解他們的生活習性和族中事物,吃兔rou飲牛乳,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展露出養尊處優十余年遺留下來的嬌氣。

    “好了好了,我帶你回去洗臉?!背虠n悶笑兩聲,用手在她臉上揩了一記,讓搖搖欲墜的水珠不至于滴下來。

    馬廄中的水都是從河中打上來的,用于清理地面,不是什么干凈的水,擦臉不行但洗手正好。

    程梟隨手抓起一塊布擦干手上的水,帶著人回了氈帳。

    氈帳足夠大,除了安寢的床榻之外,還被分隔為多塊區域,用于沐浴,會客,用膳,除了沒有耳房和門廊,與一個二進合院并沒有什么區別,甚至在帳子最高點的正下方,還有一個專門的位置可以架鍋煮湯。

    平日里的飯食是由廚娘大鍋燒制的,帳內的火堆和鍋子主要是保持溫度,還能熱熱牛乳,作招待客人之用。

    當然,燒水擦臉也是這個爐子的分內之事。

    易鳴鳶眼巴巴地望著程梟架鍋取水,堆柴點火,忍不住催促道:“快點,快?!?/br>
    她坐立不安,甚至都不敢大力呼吸,生怕聞到臉上飄來的口水味。

    “臉伸過來?!彼序v后,程梟把水舀到銅盆中,一雙大手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徑直伸到了滾熱的水里,他拿著剛擰干的熱帕子,示意易鳴鳶過來點。

    易鳴鳶期待地站了過去,結果被一張guntang的帕子糊了一臉。

    非但如此,程梟根本不知道自己手勁有多大,帕子覆上去后用力搓揉了兩下,原本溫情的氣氛被他的粗魯舉動破壞得絲毫不剩。

    程梟反反復復擦了三遍,這才滿足的松開手,“好了,比剛剃過毛的羊還白凈。?!?/br>
    “好個鬼,跟搓衣服似的,哪有人這么洗臉?”易鳴鳶眼睛被熱燙的水汽蒸得氤氳,奪過帕子重新浸在水里,照著銅鏡細細的重新擦了一遍。

    程梟深邃的眼眸中難得露出茫然的神情,“都這么洗,布擰干,往臉上蹭,每次都能洗掉很多灰?!?/br>
    行軍打仗的行伍之人從不在意這些小節,臉黑了就掬兩捧水搓搓,用布還算是講究的呢!

    很多人臉不擦,腳不洗的就上床睡覺,又不會掉一塊rou。

    易鳴鳶驚:“臉還能擦出灰?”

    “每天都能擦出來?!背虠n點頭,理所應當道。

    草原風沙大,這里草葉多還算好些,到了大漠,特別是漠北地區深處,無論是走路還是騎馬騎駱駝,卷起的沙塵遮天蔽日,塵土就別提了,掉進靴子的沙礫才是最磨人的。

    匈奴崇尚中原的絲綢和紗衣并不是沒有理由的,輕薄透氣的紗衣能讓他們在順暢呼吸的情況下阻擋住沙塵,讓鼻子里不再滿是堵塞感。

    但絲綢等物高昂的價格,男人們又嫌在脖子上系一塊色彩艷麗的布料顯得娘們唧唧的,所以只有地位尊崇或家資豐富的女人才會使用。

    “我知匈奴人不修邊幅,可不知竟然不修邊幅至此……”易鳴鳶后退兩步,不敢相信同眠了多日的男人是個如此邋遢之人,她微微張大了嘴,隨后斬釘截鐵的說:“快去沐浴,否則今晚別想上床!”

    “嫌我臟?”

    程梟蹙起眉頭,抓著易鳴鳶的小臂揮了下,她手中連湯帶水的帕子飛了出去,“我每天洗澡你都能聽到,哪里臟了?”

    這帳子雖大,可仍舊是一整塊沒有阻斷的空間,哪怕用屏風遮擋住,還是能從燭光照出的剪影和飛濺的水聲聽到沐浴的動靜。

    每晚洗漱的時候,都是易鳴鳶先去,快速泡完后鉆在被子里,程梟再去換水沐浴,她縮在被子里的時候總能聽到連綿不絕的水聲。

    “那怎么還能擦出灰?肯定是你洗得不認真?!彼锛t了一張臉道。

    程梟松開她,“為了跟你睡一個被窩,我皮都快搓破了,胰子用了兩塊,還要怎么洗?我們這風沙就這么大,你多住兩天也能擦出灰,不信問問瑪麥塔?!?/br>
    易鳴鳶啞了火,里頭還有這檔子事呢?

    為了避免話頭又往下三路跑去,易鳴鳶絞了絞手指,“我,我不是嫌棄你,我只是想潔凈點,還有乘云,我還不太習慣被馬舔,它的舌頭刮得我臉很痛,還濕噠噠的?!?/br>
    “馬親近你,才會舔你,”程梟往架起來的鍋子下方堆了幾根木柴,說什么嫌棄不嫌棄的,她就是再嫌棄自己,下半輩子也得在自己的帳子里過,“一開始都這樣,約略臺說他小的時候被馬舔倒在了地上,差點被壓死?!?/br>
    他可從沒覺得易鳴鳶嫌棄草原上的東西,她已經融入得很好了,只是還需要更多時間,慢慢了解這片土地上所有生靈的習性和好惡。

    翌日清晨

    易鳴鳶梳洗完后把帕子疊好,收在盆架上。

    她從帶來的箱子里翻出上好的茶葉,捏了一點灑在桌上的海碗里,和中原小巧的瓷杯不同,這邊的碗碟普遍又淺又大,多是木頭做的,勝在輕便。

    她往鋪了茶葉的碗中倒入水,茶湯瞬間變得澄澈的淡黃色,缺少注湯點水的物件,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洗了一遍茶,喝起第二泡。

    “給我喝喝看?!背虠n在易鳴鳶旁邊坐下。

    聞言,她放下碗,準備給他另倒一份茶湯,卻見程梟拿過她手上剛喝過的碗,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嚼了嚼嘴里的葉子,“不好喝,這葉子瞧著嫩生生的,怎么這么苦?”

    “欸你……”易鳴鳶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后說,“茶是用來品的,里面的茶葉不能吃,只用來泡?!?/br>
    “我們這的咸奶茶就能吃,里面還有牛rou,果干和炒米?!背虠n反駁道。

    易鳴鳶難以接受,“甜牛乳也就罷了,咸奶茶又是什么?”

    正小小拌著嘴,突然氈帳外傳來一聲清冽的聲響。

    “公主,奴伺候您梳洗吧?!?/br>
    第21章 莽夫

    黎妍好不容易得到接近易鳴鳶的機會,一大清早就來到帳外站著了。

    有了那二十個士兵輪流值守,再也無人敢往她們這些大鄴來的奴隸氈帳旁路過,紛紛避而遠之。

    其實她昨晚說了謊,匈奴的男人們雖然從不掩飾他們好奇的目光,常常對她們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細看,但根本沒人鉆進來亂摸。

    程梟麾下,轉日闕內治軍嚴明,出征在外時向來禁止jian殺yin掠,被抓到不僅會被剁掉手指,受烙鐵之刑,還要負責清理整整一年的羊屎牛糞。

    喊完那一嗓子后,黎妍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和親公主膽子大成這樣,在人人茹毛飲血的地界,竟還敢背著服休單于偷情。

    原先她的計劃是趁著易鳴鳶出門的時候,以匈奴男人試圖強迫為由,讓她把自己認下,作為貼身婢女帶在身邊,沒想到昨晚跟在她身邊的不是服休單于,而是另一個發絲微卷的異族男人!

    他也許是服休單于派給易鳴鳶的護衛,也有可能是一個大臣,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是和親公主名正言順的夫君。

    那一刻當真驚險無比,被那個瘦癟的黑臉男人抓住時,她差點以為要死在當場了。

    黎妍緊盯易鳴鳶數月,和親隊伍剛出發,她就有意無意的想接近這位和親公主,誰知路上這段時日里,易鳴鳶不是在抹著眼淚追思亡故的親人,就是在神游天外,除非必要絕不多說半個字。

    為此,她屢試不成,恨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終于在婚儀后的第二日抓住時機出聲讓她記住了自己,一步步走到她身邊。

    現在,她的帳子離轉日闕最中央的王帳不過百米,某些事做起來易如反掌。

    這樣想著,黎妍嘴角牽起一抹笑意。

    帳內

    關于茶湯應該如何飲用的爭論被聲音打斷,易鳴鳶有些意外地皺起了細節眉。

    她不需要人貼身伺候,答應那個女奴也只是為了達到庇佑她的目的。

    當初被恩準小住庸山關的時候不允許帶婢女仆從,大將軍府只有些年齡尚小的士兵,盡是男子。

    因此在那里她穿衣布菜親歷親為,回去后也沒改掉這個習慣。

    父兄叛國的消息甫一傳出,便有幾百禁軍闖入家中,把奴仆和所有御賜之物全都搜刮充繳,她自小一同長大的婢女靛頦也被扣上鐵鏈從她身旁硬生生拖走,賣到了澧北,至今下落不明。

    易鳴鳶不愿讓來歷不明的人近身,更何況,這女奴撲在她身前的時候,借著月色能看出她相貌周正,牙齒整齊,手指也修長細軟。

    在采買奴仆的時候,首先就要看他們的牙齒,因為能最直接的看出奴仆健全與否。

    還有手指,若在寒冬臘月里漿洗做工,不出三年,手指定會粗腫發紅。

    皮膚和肥瘦在短期內很容易就能改變,可是牙齒和手指分明暗示著這個女奴先前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通常這類人有兩種可能,家里遭了事被充作奴隸,正巧被放到了和親隊伍里,不然……就是受人指使,特意被塞了過來。

    若是遭了難的千金小姐,恐怕每日怨聲載道的可能性更大,必定不會這樣好整以暇的出現在帳外,揚言要伺候她梳洗。

    從被哭聲吸引,到昨日救下這個女奴,易鳴鳶未曾放下過一絲警惕之心。

    她又飲下一口澄亮的茶湯,細細感受喉口回泛過來的清潤,當下有了決斷,對身旁翻著rou干打算給她做一杯純正咸奶茶證明一番的人說:“走吧,出去以后你先別說話,看我眼色行事?!?/br>
    “好?!?/br>
    一如前幾日,程梟給易鳴鳶戴好額飾,這東西結構特殊,戴不好容易掛到頭發,易鳴鳶嘗試過幾次但以失敗告終后,這份差事自然而然落到了他手中。

    對于做出窺探行為的女奴,他的印象并不好,若是他的兵做出這樣的事,一刀插在眼睛上都算是心慈手軟了。

    程梟不笑的時候面容冷酷,加上異于常人的體型和寬闊背肌,一站出去就令黎妍兩股顫顫,抖著聲線行禮:“公主安好,公子安好?!?/br>
    這男人怎么從王帳里出來了!

    黎妍聽不懂匈奴語,這兩天她觀察下來,匈奴人階級分明,住處越靠近部落中央,地位越高,此處乃是最華麗的氈帳,在其余氈帳都質樸簡單的情況下,這個帳子頂部嵌了寶石做裝飾,還畫上了鷹的圖騰,無疑是服休單于的氈帳。

    她小心地打量程梟,他的長相和年齡確實與傳聞中的服休單于大相徑庭。

    “本公主已外嫁匈奴,你該喚達塞兒閼氏,”易鳴鳶目光往黎妍那里掃去,淡淡道:“大單于不喜歡被稱為公子,既然以后要在這里久居,你也應當守這兒的規矩才是?!?/br>
    聽程梟說,服休單于要去整治西方動亂的小部落,所以盟約一經蓋章,便帶著扎那顏他們離開了,族內事務交由他暫管。

    所以現在整個轉日闕以程梟為尊,無人擅言指出易鳴鳶話中的錯誤。

    倒是身旁的人被歪曲了身份,帶著醋意的大手伸過來,從背后掐了一把她的腰間軟rou。

    黎妍傻了眼,她聽聞的服休單于是一個黑臉豹頭,鷹鉤鼻腮胡的粗獷男人,黑發披撒,標志性的武器是一把直背弧刃的狼頭鋼刀,雖已年近五十,但力能坑鼎,肌rou虬結,孔武有力,是個徹頭徹尾的嗜血兇漢。

    可眼前的人如此年輕,相貌也與所說的服休單于完全不同。

    她往程梟身后看去,試圖找出另一個更符合條件的男人出來,結果自然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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