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綰走了過來, 站在他面前，看他面色有異，擔憂道：“小然, 你這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賀陶然垂落在身側濕漉漉的雙臂抬起來, 很想抱她，又不敢，無奈垂落下去，腦袋也耷拉著。

    “小然, 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發生什么事了？”莫綰再次問。

    賀陶然搖搖頭：“姐，我......”

    莫綰拿來紙巾遞給他，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賀陶然接過紙巾，用力擦了把臉, 睫毛也被雨水打濕了，一雙無辜又可憐的眼睛看向莫綰：“我喜歡一個人, 但我不敢表白?！?/br>
    莫綰當是他家里發生了什么事呢, 心松懈下來, “你嚇我一跳，還以為是出什么大事了?！?/br>
    賀陶然抬起胳膊擦臉，笑了出來：“沒事，就是我個人的感情?？赡苁悄昙o太小了，容易被這些感情所困?！彼荒樒诖胍圃鞕C會，希望莫綰會以過來的人身份安慰他，再和他談談愛情觀。

    結果莫綰沒有, 她很少會教育別人，只是淡笑道：“感情的事情就是麻煩, 慢慢悟吧?！?/br>
    賀陶然腦袋又垂下。

    莫綰看他周身的狼狽，又問：“你不是說去京州嗎，怎么搞成這樣子？”

    “就是去京州了，剛剛回來，一下飛機我就打車來學校了?！?/br>
    莫綰：“下這么大的雨，趕著回學校干嘛，把自己淋成這樣子，當心感冒?！?/br>
    賀陶然抿著嘴笑，什么也說不出來。

    接下來一個星期，莫綰發現賀陶然似乎每天都處于興奮狀態，精力格外旺盛，眼睛里仿佛有一顆蓬勃燃燒的太陽。那種絲毫抵擋不住的澎湃雀躍讓他精神煥發，獨屬于青春期的氣息讓他看起來更為英俊挺拔。

    他和學校里年長的老師都打成一片，老師們見到他都打趣道：“小然，怎么每天都這么開心，天天都在傻笑，有女朋友了？”

    賀陶然笑著撓頭：“哪有，哪里來的女朋友?！?/br>
    “你這都上大學了，大二了吧，二十歲了，是該交女朋友了。這大好的年華，得談場戀愛啊，不然等以后畢業出社會了，都沒那感覺了?！?/br>
    賀陶然眼神往高高的是辦公樓上飄，定在七樓的校長辦公室。

    老師們又好奇道：“你有喜歡的人沒有？”

    賀陶然回過神來：“有是有，就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我，也不敢表白?！?/br>
    旁人嘖嘖道：“你長得這么帥，條件這么好，還不敢表白？”

    “人家條件比我還好呢?！辟R陶然拎著剛給莫綰做的水果撈往辦公樓方向走，“我得慢慢追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追到?！?/br>
    賀陶然來到校長辦公室門前，分明已經在這個辦公室里做了莫綰一個多月的助理，此刻站在辦公室門口，卻還是沒由來緊張。他喜歡莫綰，愛莫綰，既清晰又難以啟齒。

    “小然，你站在門口干嘛呢？”門只是虛掩著，莫綰看到了他的身影。

    “沒干嘛?！辟R陶然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神情自若走進去，水果撈放到莫綰跟前，“姐，給你弄了點吃的，嘗一嘗?！?/br>
    莫綰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累嗎？每天都弄這些?！?/br>
    “不累，我每天在家也閑的沒事干。本來說來你辦公室里實習，你也沒給我安排事，我都成吃閑飯的了?！彼Τ鲆豢诎變舻难例X，格外陽光。

    莫綰道：“我這里本來也沒什么事情要給你做。如果你想要一些工作經驗，還是得找正規公司的實習崗位才行，我這邊恐怕不能教你什么?！?/br>
    賀陶然依舊笑著：“我現在才大二呢，也不著急真要學習什么。就是過來體驗體驗上班是什么感覺?！?/br>
    莫綰能隱約察覺到男生的一些小心思，但又不敢確定。她沒上過大學，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第一場戀愛又是和比自己大了很多的謝云縉談，后來再渾渾噩噩和謝嶠在一起那么多年。她不了解男大學生的想法，也不太明白現在年輕人的處事方法。

    一整個暑假過去，賀陶然沉浸在自我掙扎的暗戀中，既不敢表白，又無法停止喜歡莫綰。

    終于熬到了開學時間，他得回京州上學了，莫綰給他蓋了實習證明的章子。

    莫綰只是覺得賀陶然帥氣，從沒往深處想。

    過了一個月，莫綰過生日，她過生日向來不注重儀式。只有以前謝嶠在的時候還會大張旗鼓地辦，即便兩人還處于隱婚時期，謝嶠也要親力親為，給她辦個熱熱鬧鬧的生日宴會。

    莫綰還記得，那個時候她很擔心兩人的關系會暴露，生日宴會不準謝嶠出現，謝嶠眉毛擰得很緊：“這宴會我花了這么多心思，我來看一眼都不行？”

    “你來了被人知道怎么辦？”

    “知道就知道唄，大不了公開。我本來就是你老公，天天藏著掖著干嘛？我就那么見不得人了，就那么上不了臺面嗎？”

    莫綰那個時候心里確實嫌棄他上不了臺面，但表面也沒顯露，只是道：“本來就是你給我打造的人設，現在你又不遵守?！?/br>
    謝嶠還是敗下陣來：“那我不進宴廳，我遠遠看一眼行不行，我就想看你吹蠟燭?！?/br>
    莫綰不說話，拒絕意味明顯。

    謝嶠明白了，昂貴的西裝外套甩在肩上：“行了，我回去還不行嗎，我不參加了。你自己和外人過吧?！?/br>
    當天生日宴會結束，莫綰回到家里，也沒看到謝嶠，只見餐桌上還擺了一碗長壽面。她走過去碰了下碗壁，還是溫的。

    又回到二路的臥室，床上躺著個人被子蓋得很嚴。她走到床邊，手伸進被子摸了摸他，里面的人肩膀一聳，聲音很悶很沉：“你干嘛？我要睡覺了?！?/br>
    莫綰打開燈，掀開被子，看到謝嶠眼睛通紅，枕頭有一小片深色水漬?！澳憧蘖?？”她驚訝地問道。

    謝嶠臉埋進枕頭：“胡說什么呢？”

    莫綰強行掰過他的頭，讓他面對自己，看到他眼角細細的淚痕：“謝嶠，你真的哭了？”

    他抬起手用力揉眼睛：“沒有，都說了沒有。我怎么可能會哭，這有什么好哭的？”

    *

    莫綰陷在以前的回憶中，直到母親將長壽面擺在她面前：“小年，該吃面了，在想什么呢？”

    莫綰恍然回神，笑了笑：“沒什么，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了?！?/br>
    “想起以前什么了？”

    “沒什么，就是胡思亂想?？斐燥埌??！?/br>
    那天晚上，突然也下起了暴雨，莫綰大半夜響個不停，是賀陶然打開的，她疑惑地按下接聽：“小然，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干嘛？”

    “姐，生日快樂?！彼沁吢曇羿须s，有噼里啪啦的雨滴聲，還有雷鳴聲。

    “謝謝你?！蹦U笑著道，畢竟是對方特地打電話過來祝她生日快樂，莫綰也不好得先掛斷電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她覺得自己和賀陶然之間并沒有什么共同話題。只是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姐，祝你生日快樂?！辟R陶然聲線輕微顫抖，又重復了一遍。

    莫綰也重復道謝：“謝謝你?！?/br>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重新開口：“姐，我想送你個生日禮物，可以嗎？”

    莫綰輕輕笑出聲：“當然可以呀，送禮物怎么還問可不可以？”

    賀陶然語氣輕松了些：“我就是怕會打擾到你。所以先問一下?！?/br>
    “大家都是朋友，怎么會打擾呢？”

    賀陶然那邊又陷入短暫的沉默，手機那頭傳來的雨滴聲風聲和雷鳴聲混雜在一起，更加嘈雜了，“姐，我回汾州了，就在小區外頭，我給你帶了禮物，你可以下來拿嗎？”

    莫綰有些猶豫，大半夜的她不能不警惕。

    賀陶然意識到自己讓她為難了，又趕緊道：“那我送上去，我放在門口，等我離開了你再出來拿可以嗎？”

    “當然可以?！蹦U這邊話音剛落，對方已經掛了電話。

    她坐在床上，搞不清楚賀陶然到底在干什么。她打開門口的監控看，幾分鐘后看到個青年提了個禮盒，來到她家門，禮盒放在門口轉身就走了。男生頭發和衣服都濕透了，身量高挑，面部輪廓有些模糊，莫綰還是能夠認出來這是賀陶然。

    賀陶然消失在監控中大約有五分鐘，莫綰的微信上收到了他的消息：“姐，我把你的生日禮物放在你家門口了，你出來拿吧，我先回家了?！?/br>
    莫綰給他回復：“好的，謝謝你?！?/br>
    爸媽已經睡了，她輕手輕腳出來開門，天藍色的禮盒端放在她家門口。她抱了起來，挺有分量。禮盒帶回自己的臥室，一步步撕開外面的包裝紙。

    是塊玉石雕琢的小挖掘機，非常新穎而又奇怪的禮物。這種質感的玉石看起來價值不菲，居然用來雕刻挖掘機模型，簡直是大材小用。在玉雕底下，還有沉甸甸好幾封信。

    莫綰打開第一封信：

    “姐，這塊模型是我自己雕的，玉也不是什么好玉，不值幾個錢，希望你能收下。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好幾次想問又不敢問。我看了你很多還在娛樂圈時的采訪，依舊摸不透你喜歡什么......”

    字跡干凈漂亮，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一會兒祝她生日快樂，一會兒又談到以前她主演的電影。

    莫綰連續看了好幾封信，在看出信里隱晦的意思——賀陶然喜歡她，正在跟她表白。

    莫綰覺得不可思議，相比起自身的感受，她更多是詫異。賀陶然比她小了八歲，他到底是以什么心態來跟她表白的？這幾封信如燙手山芋，讓莫綰震驚，又摸不著頭腦。

    正當她茫然之際，手機又響了，是賀陶然打來的電話，“姐，你看了我給你的信了嗎？”

    “哦，我剛看完?！?/br>
    賀陶然沒再說什么，雙方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是莫綰先開口打破僵局：“小然，你這是什么意思？”

    賀陶然被這場暗戀煎熬得難受不已，聲腔里是nongnong的委屈和掙扎：“姐，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不是對jiejie的喜歡，也不是對偶像的喜歡，我很喜歡你，不想和你在一起，你能明白嗎？”

    這些話從賀陶然嘴里說出來，還是讓莫綰愣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喜歡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彼⑽⑦煅?，似乎是哭了，語句混亂地說著，“你還沒和謝云縉分手時，我就喜歡你了。我每天都想給你當小三，我很可恥，是我不要臉。得知你和謝云縉分手那天，我特別高興，我不是小三了?！?/br>
    莫綰被他這些話說得害臊，怎么還扯上小三了？

    “小然，我知道你這個年紀容易沖動，對感情分辨不明。我比你大了八歲，這不合適。等明天雨停了，你回學?？纯茨闵磉吅湍阃g的同學，一切就都好了?！?/br>
    賀陶然那頭的哭聲更明顯，反過來問她：“哪里不合適了，謝云縉不是也比你大了七歲嗎？你和他相差七歲你們都能在一起，我也不過是比你小了八歲，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莫綰被他這話噎住，確實，她哪里來的立場教育賀陶然，她當年十九歲就和謝云縉在一起了。

    “姐，你對我有沒有那么一點喜歡？一點點也好?！?/br>
    莫綰心里亂的不像話，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回答。

    賀陶然接著道：“姐，你就當玩一玩我行不行？我才二十歲，還沒談過戀愛。我還是處男，姐，你給我個機會，就當是無聊了解悶玩一玩我好嗎？”

    莫綰握著手機，指腹貼在手機后背，感受著手機發燙的溫度，“小然，你還小?！?/br>
    “不小，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就是愛你，就是喜歡你?！彼坪跏乔逍蚜诵?，稍微吸了下鼻子，“姐，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本來想著，等我畢業了，等我有了自己的事業再追求你?？墒俏液煤ε?，我很怕你知不知道?！?/br>
    莫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順著他的話道：“你怕什么？”

    “我怕我那時候老了，臉也不帥了，身體也不年輕了。那樣上了年紀的我，我覺得配不上你?！彼脑捴饾u直白露骨，“姐，趁我還年輕，你就要了我吧?！?/br>
    “小然，你先冷靜冷靜，過兩天再說吧?！?/br>
    “好，姐，你早點睡?！?/br>
    賀陶然手機隨便一丟，雙手張開整個人呈大字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盯著天花板。感覺自己剛才的話實在是糟糕透了，莫綰可能會覺得他惡心吧。

    他一夜沒睡，翻來覆去看手機，沒收到莫綰的任何消息。他得回學校了，給莫綰發了條短信：“姐，對不起，昨晚那些話你就當我在發神經，我回學校了?！?/br>
    他走出房間，眼睛熬得通紅，布滿紅血絲，整個人異常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