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影子越拉越長，越拉越長，竟然分別爬到了左右兩側洞壁上，竟然隱隱與照壁內的人影連接到了一起。

    ……

    枕著髑髏入睡的何不見意識迷蒙間，突然驚醒，他在靈石臺上坐起身，心中有幾分驚訝，他居然睡著了……

    來到這個世界后，大多數時間他都以冥想代替睡眠，他這是多久沒有睡過一覺了。

    醒來后何不見坐在靈石臺了，盡力回想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和師弟在“地脈吐息”的吹拂下，深入洞xue，走到了一處岔路，在踏入岔路那一瞬間走散了。

    是了，他們走散了，他要去尋師弟。

    何不見起身沿著隧道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岔路口，等了許久，卻怎么都等不到越荒州回來。

    他感應了一下自己給出去的那串星珠的氣息，卻也沒有感應到。

    抱著滿腹疑惑，何不見不斷來回穿梭在洞窟中，將地下的洞xue隧道翻了數遍。

    實在找不到，他又返回到岔路處，盤膝而坐，竟然在那里硬生生等了七年。

    一直等到距離問心秘境關閉還剩最后一年時，何不見才放棄等待。

    七年間他想遍了越荒州消失的各種可能，到最后他覺得可能性最大的，是越荒州在岔路后得到了什么機緣突破了金丹，被問心秘境自動排斥了出去。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越荒州為什么毫無征兆地消失和他怎么找都找尋不到。

    何不見離開了山體，進入秘境尋找其他機緣。

    一年中何不見又與其余還留在問心秘境中的修士幾次交鋒，又有些許心得感悟，突破了筑基后期。

    一年時光轉眼而過，時間一到，何不見與其余修士一起被問心秘境自動排斥了出去

    何不見被隨機傳送到了廢墟外的那片森林中，他剛穩定心神，便看到了一道劍光落在他面前。

    此刻，宗門派來迎接他的真人，居然是越荒州。

    或者說，果然是越荒州。

    之前踏入岔路后，他果然是成就了金丹，被問心秘境自動排斥出去的。

    看著面前的金丹真人越荒州，萬般復雜的情緒自何不見的心間浮現，又涌上他的喉嚨，何不見張了張口，最后所有的情緒化為一個苦笑。

    “師弟啊，你可真是讓師兄好等?！?/br>
    “師弟成就上品金丹了？”

    越荒州點了點頭，沒有解釋什么，淡漠平靜地說：“師兄，回宗門吧?！?/br>
    何不見被越荒州接回了宗門，兩人一起回到了何不見的住處。

    將何不見送到后，越荒州又要離去，這讓何不見一怔，他問：“師弟……不與我一起住了嗎？”

    越荒州道：“我已成就金丹，不必麻煩師兄再輸送靈氣了，自不必再與師兄住在一起?！?/br>
    “接回師兄后，我將離開宗門前往萬界游歷，不知歸期，還望師兄珍重?！?/br>
    “等等！”何不見喚住他，“我與你同去！”

    云海濤濤，白衣劍客沉吟片刻，道：“師兄還未突破金丹，游歷萬界過于冒險，待師兄突破金丹時引動星珠?！?/br>
    “我雖在靈天之外、萬界之間，必有感應，屆時我將回宗門與師兄會和，二人一起游歷大千?！?/br>
    本來沒有突破至金丹，宗門便不許真傳弟子去萬界游歷。

    話到這里，何不見只能說一聲：“好?！?/br>
    何不見站在府邸門口，目送越荒州離去。

    他離去十年，紫藤早已生長地更加茂盛，幾乎要包裹整座府邸。

    此刻明明沒有風，天地間一片靜默，紫藤卻落下許多花瓣，像極一場突如其來的紫雨。

    花瓣飄落在何不見的發上、肩上、衣上，落了他滿身，也幾乎要淹沒整座宅邸，卻一片也沒有落在遠去的劍客所穿的白衣上。

    第073章 夢覺

    越荒州離開后, 何不見在宗門內也聽到了許多關于越荒州的消息。

    八年前越荒州成就上品金丹被自動排斥出秘境，在返回宗門途中遭遇了數波截殺，居然自西荒一路殺回了位于靈天東南的玄都太無宗。

    一人一劍, 自西向東，殺穿靈天，這是何等無雙的壯舉。

    越荒州剛剛突破金丹就能做到如此，可謂一戰奠定斬淵劍的兇名，這件事至今仍為靈天津津樂道。

    回到太無宗后，越荒州閉關了五年鞏固境界，本該出關后就游歷萬界，卻又多拖了三年。

    “聽說是為了等他師兄從問心秘境里出來?！?/br>
    何不見聽了, 想要盡快金丹的心越發急切。

    百年時間匆匆而過, 何不見去善功閣接了不少任務，去過靈天各處秘境游歷尋求突破契機，也多次冒險、九死一生，卻始終停留在筑基大圓滿的境界。

    金丹的大門明明就在眼前，仿佛伸手便可推開，卻始終無法觸及。

    筑基期的壽命只有三百載, 至此他的壽命只剩下一百六十三年。

    一百六十三年，看上去很長, 但相對于已經過去的一百二十七年, 卻又仿佛不是那么長。

    這百年間，何不見也偶爾從一起結伴探索秘境和偶遇的修士那里, 聽到過越荒州和定虛真人的名字，也能零散知曉他的一些經歷。

    有人說他為追殺仇人, 竟橫跨十界，硬生生斬殺仇人兩世身。

    有人說他深入妖國、仗劍誅殺數萬惡妖, 只為路遇一幼兒的哭喊。

    有人說他與昆侖的道子華鶴歸在九重城比試，打敗華鶴歸后與他不打不相識，后撞破天魔界陰謀，二人聯手生生擋住了魔潮三日。

    有人說他殺戮太過行事入魔，有人說他睚眥必報非正道所為，也有人說他解救數百萬生靈功德無量……

    越是聽到這些，何不見的就越是感到不甘。

    好的、壞的，正啊、邪啊……越荒州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旁人怎么評價越荒州，何不見都不放在心里。

    他不甘地是只能從旁人口中得知關于越荒州的消息。

    百年的蹉跎、臨門一腳卻偏偏無法突破的郁躁、隱隱的不甘、壽數將要過半的焦慮……種種情緒郁結于心，讓何不見距離上品金丹越來越遠。

    轉眼間又幾十年過去，還剩兩甲子壽數的何不見敲響了寒松夜小樓的門。

    寒松夜開門看到他后，有幾分了然也有幾分遺憾，將他請進小樓內，為他沏了一杯凝神醒腦的靈茶。

    雙方相對落座后，寒松夜嘆了口氣，說：“你先喝了這杯茶，再跟我說話?！?/br>
    看著何不見喝下茶，寒松夜忍不住道：“你還有一百二十年的壽元呢，現在就要放棄上品金丹嗎？何必如此著急？”

    何不見卻連笑的力氣都不再有了，也沒品出什么茶香，只余滿嘴苦澀，說：“我已經想好了?！?/br>
    “雖說成就中品金丹后還有機會彌補瑕疵、重塑上品金丹，但那畢竟太困難了，妙正長老努力了五百年，至今都未做到?！焙梢褂謩竦?。

    何不見放下茶盞，平靜道：“我心意已決，金丹已經成為我心中執念了。也許借玉清金液丹輔助，結成中品金丹后，我才能看破執念?！?/br>
    “還請松夜幫我?！?/br>
    寒松夜搖了搖頭，道：“師叔祖稍等?！?/br>
    寒松夜起身去小樓中取出了一個玉盒，將它放在桌上推給何不見，道：“祝師叔祖早日看破執念，成就上品金丹?！?/br>
    何不見拿著玉盒離去，回到紫藤包裹的小院內。

    他有多年游歷的心得和積累，有百脈通玄的體質，在玉清金液丹的幫助下，閉關十載，成功結成了中品金丹。

    丹成之日，何不見出關，他望著夜空中的周天星斗，心情表面上很暢快，細細體悟卻發現那暢快之下墜著萬斤重的隱憂。

    中品金丹……至少他現在是金丹真人，可以去尋越荒州了。

    可金丹真人只有八百載壽元，若不成就上品金丹，前路已斷、逍遙無望。

    何不見只能強迫自己暫且忘記憂慮，引動了星珠。

    何不見在宗門等了越荒州許久，卻沒有等到他回來。

    何不見握緊了左手腕上垂下的星珠鏈，明明說過，在他突破金丹的時候，會回宗門與他會和的……

    最終，何不見決定離開宗門去萬界尋找越荒州，同時也去尋找彌補瑕疵、重塑上品金丹的機會。

    這一去就又是一百多年，何不見尋找傳聞走過越荒州曾走過的世界，喝他喝過的酒、賞他賞過的風月，卻始終沒有見到他。

    等到何不見三百歲時，何不見心中多少有點慶幸，若他當時執著于上品金丹，始終卡在筑基大圓滿，那此時的他恐怕天壽已盡，要么靠延壽丹茍活要么轉世重修。

    成就中品金丹后，至少他還有五百年的時間。

    時至今日，何不見已經與越荒州分別兩百六十余年了。

    現在的他回想剛剛穿越過來的那十五年，那與越荒州朝夕相伴、共同進步的日子，如夢似幻，竟讓他懷疑是否是前生事或他的幻想。

    何不見想要與越荒州共同游歷萬界的心已經很淡了，他現在想要找到越荒州，已經是一個執念。

    他到底是為什么要來到這個世界呢？是為什么要留下修道呢？為什么要跨越許多山、淌過許多水、路過許多人間，始終漂泊呢？

    逍遙無望，或許支撐他的只剩下越荒州這個執念。

    終于，在何不見三百二十三歲那年，他與越荒州在一座小城重逢了。

    那是一座很小的、只有萬余人常駐的人間小城，這里沒有修士更沒有妖魔，只有許多為生活奔忙的百姓。

    何不見路過這座小城，本是要穿過城離去的，卻在城內行人稀疏的長街上驟然看到了越荒州。

    越荒州站在街尾，像是在那里專程等待著他。

    何不見停住腳步，怔在那里，很快他的眼中多了些不自覺的顫動。

    越荒州……成就元嬰了。

    兩人在小城里隨意找了家酒肆坐下，店小二招呼著給他們一人熱了一碗自釀的土酒。

    何不見注視著碗里的濁酒，一如往常先開口道：“近三百年未見，恭賀師弟成就元嬰?！?/br>
    越荒州大致講了講自己的經歷，原來二百年前，何不見成就中品金丹引動星珠時，越荒州正身陷天魔戰場。

    待他殺出戰場后，又因重傷不得已閉關了一段時間恢復，待恢復后又因對戰多年到了突破之時。

    等他突破后鞏固了境界，才發現二百年已過，這才循著星珠的力量找到了何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