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臺風天的海邊,世界末日般的風暴,陶悅單薄的身影,白裙子,旗幟般飄揚的發,絲毫不受狂風影響,漂泊幾個世紀的冰山一般冷漠。 “陶悅?!?/br> 陳原叫她。 大霧來襲,很快看不到海,只剩一角往前涌的海浪。仿佛異世界的缺口。 她朝陳原溫柔地笑,張開手臂的同時,身后的黑發也變成一個懷抱,她說:“抱抱?!?/br> 陳原跑上前,陶悅依舊跟他保持和方才一樣遠的距離。他又往前跑,還是無法靠近陶悅。他開始著急。 陶悅卻轉身朝霧里的海走去。 什么都看不見了,他以為自己找不到陶悅的時候,她卻鬼魅般出現在面前,輕輕擁抱住他,他仿佛抱著一塊冰,或者是一具僵硬的尸體,陰徹的寒意與恐懼鉆進心臟,這個擁抱讓他好難受,想推開陶悅,又想繼續抱著她。 醒了后,陳原突然分不清夢里的人到底是陶悅還是宋傾遙。有時感覺是陶悅,有時又感覺是宋傾遙。 好在提前做好打算,買了個金鐲子。離開瀾城當天就找了個地方賣掉,要的現金,因此被壓價得厲害。然后坐黑車,一路向北,最后到達首都附近一個城市,開始搭順風車。 每個地方停留兩天,最終挑了個她覺得還不錯的小城待下。 離開的第一天,人生新生一般,充滿希望,如同初春抽新的嫩綠,前途一片光明,閃亮,無限的生機,無限的美好,向她揮手,友好地朝她笑著,來吧,陶悅,迎接幸福的人生。如同她和秋亮從家里逃離的那天一樣。 這種興奮與新生感只維持了不到叁天。 夢里,她睜開眼,看見陳原站在她床邊沖她無邪地笑。 陳原總喜歡這樣笑,純真中隱匿著殘忍,他越是笑得無害,對面的人下場越慘。這是他最愛玩的一個小游戲,對所有人都露出虛偽和善的笑容,眼神卻冷漠陰暗,那種冷漠,是看動物的冷漠,人怎么對待動物,陳原怎么對待人。 陶悅馬上爬下床,開始哭,開始求饒。她總是這樣軟骨頭。哀求對她而言如同從市場批發的一樣廉價。 所以根本不管用。 “還想騙我?!标愒穆曇羯硢еσ?。 陳原打人真疼。他也太喜歡打人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打人的時候自己不手疼嗎。 這樣想著,陳原手中變出刀子,瘋狂地往她身上戳。他果然也會覺得疼。 那個薄薄的堅硬的鐵片,戳進身體,會覺得很冷,接著才是疼。疼到不能忍受,于是她奮起反抗,從噩夢的繭中掙脫而出。 面對一室冰冷沉靜。她沒忍住哭了出來。 身體逃離了。內心仍困在原地。永遠都是這樣。所以她永遠不可能擁有正常的生活。 該死,那天就應該殺了陳原! 不就是割開他的喉嚨嗎?她為什么做不到? 不就是在mama喝醉睡著后關好門窗,打開煤氣,她為什么做不到? 陶悅當天就收拾東西,離開那個城市。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去人少的地方。離開前她去醫院掛號看病,拿了藥,使用了身份信息,如果陳原一心要找他,遲早會查到。 她很久沒坐過這種老式火車,車廂里充斥著異味,煙味,破敗得跟如今的社會格格不入,包括車廂里很多人,都舊得像還活在上世紀。小城的車站和大城市仿佛差了兩個世紀,她輕松逃票上車,打算等下車后補票。目的地偏遠,這趟列車人很少,隨便找了個中鋪,陶悅直接躺下。 和秋亮逃離那個家的時候,就是坐的這種火車。為了省錢,買的硬座,一路上都抱在一起,陶悅的臉埋在秋亮懷中,時不時無聲哭泣。她記得,那時候她心里還在可憐她的mama。那個精神錯亂的女人,好幾次差點把她打死的女人,被她拋棄,真可憐。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對她的可憐與愛全被侵蝕成恨。精神病就該被送到精神病院,她要是一直沒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18歲。當然罪魁禍首是她的父親,最該被千刀萬剮。但陶悅對他的情感就很純粹,一直都是鄙夷與恨。他絕對不得好死。陶悅一直在詛咒他。 直到某天,秋亮告訴她:“陶悅,你爸死了?!?/br> 接著他補充:“出車禍?!?/br> “我爸死了?我爸死了?哈哈……” “太好了!”陶悅和亮牽著手轉圈圈,不顧路人的目光,一邊跳一邊大笑:“我爸死了!我爸死了,亮!” “他老婆呢?他的野種呢?” “在醫院呢,重癥監護室?!?/br> “太好了,一定是我的詛咒生效了?!?/br> 回想起那幅場景,她像個瘋子。她那天開心極了,喝得大醉,一路上都大喊著:“我爸死了我爸死了!” 秋亮一邊攬著她,一邊騰出手捂她的嘴,最后還被她吐了一身。 但他總是那么溫柔包容,從來沒怪過陶悅??杉幢氵@樣的人,最后也差點被她逼瘋。 陶悅突然想哭。因為她發覺她想不起秋亮的模樣。也想不起來他們為什么分開。 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人海中走散。 憑什么她一直在逃。 她明明就什么都沒做錯。 可她恨的,恨她的人那么多,她能真的去一個一個把他們殺了嗎?那她只能一直躲。 又氣又恨。氣到泡好的泡面吃了幾口就丟掉。半夜餓到不行,悄悄爬下鋪位,接熱水又泡一桶。她討厭吃泡面,可現在餓得要死,覺得也沒多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