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B-02
藤原給她訂的搬家工人到了,他們穿著深藍色制服,戴著公司統一的帽子和口罩。此時他們正在房間里收拾物品并裝進一個個紙箱,一切都很有條理。 紗織站在一邊沒什么可幫忙的,只是在搬家工人詢問兩樣物品能否放在一起時,她才會出聲。 其中一個搬家工人扎著馬尾,身材特別矮小,紗織不免覺得好奇,女性在搬家行業確實很少見呢,她不由自主地盯著看了一會,直到那個女生站在她面前,眼睛笑得彎彎的。 “小姐,請問你的毛絨玩具可以抽真空嗎?” 她回過神來,意識到盯著人家看并不禮貌,遂不好意思地說:“啊,當然,請便?!?/br> 女生便在她面前將一個個玩具裝進塑料袋,“公司接單的時候就聽說了小姐是個很干凈講究的人,需要多詢問一下,希望小姐不會覺得我們話太多?!?/br> 藤原做事一向都是這么周到,連為她點個搬家公司都細細囑咐。 紗織輕聲說:“你看起來還很小呢?!?/br> “我二十五啦,工作很多年了?!?/br> “真的嗎,完全看不出來!”紗織的驚訝不是裝的,女生看起來完全就是高中生剛畢業的樣子。 女生干活很利落,她封好袋子然后裝進紙箱,“可能是臉圓圓的顯小吧,而且我沒什么煩心事,天天笑呵呵的,因此得了很多客戶好評呢?!?/br> 紗織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工牌,不禁念出了聲,“搬家部......Mary?” “是的,小姐叫我Mary就好啦?!?/br> “不要用敬語了,叫我紗織吧?!奔喛椷€是不習慣被服務人員這么稱呼。 “好呀。紗織看起來對我的工作很感興趣呢?!狈招袠I人員很會讀人臉色,而且Mary并不介意向她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 “我的同事都是男生,他們力氣大,但不怎么擅長和客戶交流。反而是我長得比較有親和力,占了便宜,所以和客戶交涉的事情都是我來?!?/br> 紗織說:“你太謙虛了,怎么叫占了便宜呢,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方面,我覺得能打理好客戶關系是很厲害的本領呢?!?/br> Mary有些害羞地笑了,“紗織很會夸人呢?!?/br> 房間搬空之后,紗織便坐著搬家公司的深藍色卡車一起去新的公寓。 新公寓戶型方正,位置優越,物業費看起來也很貴的樣子,而藤原就這樣讓它白白空著。 紗織這次沒有再在一旁指導工人,她選了一家附近商圈的咖啡館坐下喝些東西。 藤原的助理橋本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希望紗織小姐對新公寓滿意?!?/br> 她打字回復:「很滿意,替我謝謝藤原先生?!?/br> 紗織自然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藤原有家世的。 現在的世界信息發達,就算她不去搜索,新聞也會時不時提醒她藤原到底多么有錢有勢,他的妻子是多么溫柔高貴。她還知道他有一個兒子,但是網上都找不到他的照片和姓名,藤原也從來不跟她透露家里的情況。 藤原是財經新聞的寵兒,早年新聞喜歡報道他和他父親的那些明爭暗斗;現在藤原成為集團的真正掌權者后,他無所不用其極地鏟除父親留在集團中的勢力,其手段令人膽寒,這些又成為了如今從業人士之間的談資。但明面上,他是極其孝順的模范兒子,記者很容易就能拍到他每個月不定期去父親家,據小道消息說他還會親手為臥床不起的父親換尿袋和擦身洗澡,這些與他殘酷的商業手段形成鮮明對比。 一個生活如此割裂的人出現在她的世界里,以純粹的消費者姿態為她花錢并享受她提供的性服務,這導致紗織對這一切沒有實感,好像藤原是一個捏造出來的人,被外界賦予了各種屬性。他不向她展露真實的自己,紗織只能憑借想象在心里搭建出一個完整的藤原。她有時甚至會夢見那個素未謀面的藤原夫人,她牽著一個面目模糊的小男孩,咧開嘴笑得溫柔,問紗織知不知道她的丈夫去哪了。 紗織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她是藤原這類有錢人眼中的高級應召女郎,本質跟租了個豪華度假屋、買了個游艇、買了幾匹好馬沒有區別,和‘破壞豪門家庭’這幾個字絕對沾不上邊,因此愧疚這種情緒對她來說無從談起。但這種噩夢做得多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及時抽身,畢竟和藤原的關系越見不得光就越危險,就算她不想,也會被迫卷入未知的威脅中。 她無聊地刷著藤原近期的新聞圖片,心想假如事務所真的倒閉,從而可以順理成章離開藤原,她去做一個像Mary那樣的普通人,是不是也不錯?畢竟人家做著普通的工作,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自己的虛榮心其實也有限,賺的錢能支撐生活就好。 想到Mary的名字,她默默點進搬家公司的網站,給他們發了封郵件,稱贊Mary的工作能力,并表示了對她的感謝。 ———— 藤原的車停在一幢日式傳統別墅前,被修剪得別具美感的日本黑松從園林里探出圍墻。每次見父親,他都穿一件黑色長風衣,以顯莊重,好像有什么不為人知的dressing code一樣。 只有藤原自己知道,他盼著父親大人早點過世,穿黑色是祭奠和慰靈的意思。 宅院門口有一塊小小的木質牌,鑲在白色的墻壁里,上面寫著「藤原邸」。 一個年輕的保姆迎接了他,為他接過風衣。 藤原問道:“爸爸還好嗎?!?/br> 保姆謹慎地回答說,“近幾日竟然可以直起身,說要看園子里新移栽的山茶?!?/br> 藤原琴介笑了,“是好事啊?!?/br> 這本該顯得開心的語氣里沒帶絲毫感情。 保姆沒有接話,諾諾地看著他。 他緩步走到父親的臥室,拉開木門,對著床上的老人叫了一聲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這種稱呼幾乎已經被歷史所淘汰,就算是傳統豪門,也少有這么稱呼長輩的。但藤原琴介堅持這么叫,好像在故意惡心誰一樣。 老藤原已經老得大部分時候無法出聲和做一些劇烈的動作,只有天氣晴朗時他的狀態偶爾會變好,能說一兩句話或者動一動手指。他的頭被安置在舒適的枕頭上,不曾因為兒子的到來而移動半分。 藤原走到父親床前,擋住了老人望向園子里的遲鈍目光—— “今天就由兒子來照顧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