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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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又過了幾日,入了冬臘月,各地局勢逐漸穩定,封疆的死訊傳來,李熙便下旨將戎西的帥印交給封時譽,同時送李青芙出嫁嶺南。 除夕索然無味,至此,李熙已有兩個多月沒見過裴懷恩。 李熙的生辰是正月十九,如果不是他十九歲就登基,不得不提前加冠,他的冠禮本該在今年。 生辰前一晚,李熙輾轉反側。 最近兩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十八歲的生辰是在大滄過的,十九歲的生辰是裴懷恩給他過的,等到了二十歲時,他以連日勞累,身體不適為由,下令罷朝一日,打算自己過。 也不知玄鵠現在何處呢。入夜后落了雪,風從窗戶縫里溜進來,吹熄了屋里的蠟。臨入睡前,李熙尚在迷迷糊糊地想著,要么等明日為邵毅軒和母妃燒香時,也給玄鵠多燒一份吧。 夢里也不安穩,李熙從龍床這頭滾到那頭,夢見許許多多的人和事。 他在夢中重回登基大典那日,他端坐高處,底下是笑吟吟看著他的裴懷恩,就像他們當初約定好的那樣。 但裴懷恩轉眼便不見了,他見狀怔住片刻,方才隱隱約約地想起來,裴懷恩早已不在京中。 但當他抬頭望,卻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又看見了裴懷恩的影子,只是這一回,藏在人群中的裴懷恩卻沒對他笑。 夢里的東西總有點飄,他們兩個人在上一刻還遙遙相望,轉頭便近在咫尺。 李熙最近總做這樣的夢,他在夢里見著裴懷恩,起初是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甚至有點慶幸,慶幸裴懷恩還活著。 但他很快記起自己的立場,慶幸須臾轉為恐懼,他掉頭就跑。 登基大典結束了,他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一只腳踏進地牢,又撞見姚元里。 這是李熙最近的夢魘——將近兩個月以來,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被這么折磨一遭,滿頭冷汗地陷在夢里醒不來。 而每每到了這時,福順便能聽見動靜,走進來喊醒他。 可——眼見著姚元里的臉又模模糊糊地變成他的臉,李熙呼吸急促,只覺脖子上正緊緊攏攥著一只大手,壓的他喘不上氣來。 福順今晚沒來喊他,他被困在幽暗的地牢里出不來,周遭全是裴懷恩身上的香味,逼得他幾近窒息,卻又不知所措。 不……不對,夢里怎么會有香味兒? 頃刻間,李熙驟然驚醒,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濕淋淋的睜眼,卻在看清眼前這個人身上穿的衣裳后,駭得呼吸一滯。 這樣紅底繡金的蟒袍,這樣的香味,這……這不是福順! 李熙倉惶抬頭,驚懼的目光順著金鉤腰帶往上,看見來人胸前那只少了顆眼珠的蟒。 繼而再往上看,是一張比記憶中消瘦了許多的漂亮臉蛋,蒼白,陰戾,攜著濃厚的,不加掩飾的殺意。 寢殿大門敞開著,福順不知所蹤,月光灑進來,照在裴懷恩右邊的臉上,將他面上那顆用上好玉石雕刻,攢金嵌銀,貼了淡金色琉璃片的假眼珠映得透亮,令人一眼望去,便錯覺那其中是盛著滿天星斗,綺麗而詭異。 但那里面其實什么也沒有,甚至沒溫度。 裴懷恩身上的傷已經養好了,他在這宮里有人手,旁人拔不干凈,是以一旦他回來,還是能出入自由。 目光對上,裴懷恩肩膀上落著雪,李熙怔怔望著他那只乍一看與尋常眼睛無異,眼珠卻是淺色的右眼睛,本能就想坐起來,但卻沒敢。 因為裴懷恩正垂首冷冰冰地瞧著他,一只手虛虛地橫在他頸子上方,就像是在思索該怎么掐。 裴懷恩被他算計瞎了一只眼,整個人卻在這顆淡金色琉璃珠子的裝飾下,變得更加艷麗逼人。 見著李熙醒來,裴懷恩覺得頗無趣,揚眉朝李熙露出個滿懷惡意的笑來。 “呀,醒啦?!迸釕讯髡f,“好久不見了,我的小殿下?!?/br> 李熙注意到裴懷恩對他的稱呼還是小殿下,而非皇上——這不是做夢。 “……” 霎時,夢中和現實的恐懼交疊,腦子幾乎不轉了,是在不知又過了多久后,李熙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是怎么進來的?!崩钗醣牬笱劬φf,“我已對你嚴加防備?!?/br> 裴懷恩饒有興致地瞧著他,將手收回來,好讓李熙警惕地坐起。 “好問題,你問我是怎么進來的?但這其實就和你從前說晉王的那句話一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嘛?!迸釕讯鳒啿辉谝獾卣f,“兩個月的時間夠干什么,我在這京中經營了整整十年,連你都是靠我托上去。換言之,只要我還沒死,有什么地方是我進不得?” 李熙想喊人來,但裴懷恩豎起一根手指,在他唇前晃了晃,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急不可耐和走投無路。 于是李熙閉嘴了,他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眼看著裴懷恩走回去關了門,然后慢條斯理地坐在他床邊。 李熙張了張唇,試圖為他自己辯解,小聲說:“我……裴懷恩,你先別急,都怪我一時昏了頭,我聽信讒言,我……” 一面說著,背在身后的手,卻已悄悄摸到枕頭底下去,用力攥住刀柄。 裴懷恩依舊是笑著看他,仿佛很耐心,甚至還好脾氣地對他點了下頭,傾身說:“……嗯,所以呢,你是聽了誰的讒言,敢這樣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