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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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撐著傘在府外等了許久,實在累了,便在淋不著雨的臺階上坐著。 偶爾嗓子難受咳嗽幾聲,倒也不似從前那般身心疲倦。 雨勢淅淅瀝瀝,打在油紙傘上噼啪作響。 沈常安呼了口白氣,春季的清晨還是有些涼爽,尤其是下了雨之后。 他靠著大門淺睡一會兒,直至天蒙蒙亮,街道上有早起的百姓行走,也沒見阿古勒回來的身影。 雨勢已經變小了許多,可還是綿密的能將人淋個透。 沈常安睜眼,正好瞧見個頭戴斗笠穿著蓑衣草鞋的年邁之人。那人拖著一車糧食,像是剛從城外回來。 連夜奔波,老人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可為了生計,還是拼了命地強打起精神。 老人年過六十,面黃肌瘦,有一條胳膊斷了,拉拽車時只能用一只手。 沈常安原想上去幫忙,還沒站起來,便見一名年輕男子,先他一步幫老人卡住的車輪從地縫中拖拽出來。 年輕男子與老人是父子,兩人有個共同點,皆斷了條胳膊。 那年輕男子模樣周正,看著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斷一條右臂,這無異于折其羽翼。 早幾年前,沈常安還在邊境時就有聽聞,說考生不滿考試舞弊,曾有讀書人聯名上書舉報,卻被奪去右臂且終生禁考。 考場不過走個過程,只要有錢,替考、騙考,甚至不用考就能做官。 而那些看清朝局的清苦書生,就是把書讀死了,也比不過達官貴人用銀子替后生買官。 敢說真話的沒有好下場,考生如此,忠臣亦如此。 如今的伽蘭,早已官不是官,人不是人。 街道上傳來馬蹄子的噠噠聲,有馬車正在往提刑司府過來。 沈常安扶著墻站起身。 不多時,便看到個眼熟的小太監過來叫門。 “沈特使!”小太監很意外,可也不好說什么,只道,“朔大人他……” 沈常安小跑至馬車前,掀開簾子,便見阿古勒疲憊地趴在車內。衣服上有血跡,也不知腿腳如何。 “朔羽?!彼p喚了聲阿古勒的伽蘭名。 阿古勒聽到動靜,緩慢地睜開眼,見到沈常安,淡然一笑,便側過頭昏睡了過去。 小太監敲開了提刑司府的門,阿珂跟著下人一并出來。 沈常安與阿珂眼神示意。 阿珂心領神會,疾跑著去找巫醫。 一旁的小太監面露難色,想是擔心西麟領主會怪罪。朔羽到底是西麟的官,而今卻被伽蘭的太子一怒之下打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沈特使!”小太監掐著嗓子問沈常安。 沈常安明面兒上還是幫伽蘭的,便只能道:“領主不會知曉?!?/br> 小太監笑著拱手:“哎喲,那可真是謝過沈特使了?;仡^我與太子說說,定會記沈特使一功?!?/br> 沈常安沒工夫與小太監絮叨,拽過阿古勒的胳膊架在脖子上,與府內下人一并將人架回居所。 西麟想要整頓伽蘭朝政,方法有很多。強制、暴力、下死令,哪怕當初那一仗直接打進伽蘭,都比現在容易。 可暴力終究是暴力,用武力施壓的結果往往是國破民逃。 或許有百姓無奈下愿意屈服,但恐怕在今后的幾十年里,都會有人效仿以暴制暴。 唯有如此,唯有走這最艱險的路,才能以德服眾。* 沈常安站在床邊,瞧著昏睡中的阿古勒,心中苦悶。 能忍一次,不代表能忍第二次。以阿古勒的脾性,怕是耐不住性子,去教一個已經壞了皮的儲君。 見診脈的巫醫收手,沈常安出聲問:“如何?” 巫醫松了緊皺的眉宇,對沈常安道:“替我在其腰后三寸處,捶一拳?!?/br> 沈常安一時沒明白,阿古勒被打了板子,怎還要在傷患處捶上一拳? 不等他詢問,便見昏睡中的阿古勒無奈睜眼:“巫醫,你這是怕我死得不夠快,讓常安送我一程?” 沈常安:“……”竟是醒著…… 巫醫嗤了聲,沒打算給阿古勒留臉面:“太子到底還是忌憚西麟,幾棍子就打破了點皮,還不如你阿爸當年揍得狠?!?/br> 阿古勒:“……” 沈常安看著阿古勒后腰那片青紫血污,只覺得觸目驚心。 “當真無事?”他問。 巫醫收拾完東西,連瓶金瘡藥都沒給:“這點傷,哪里比得上打仗?!?/br> 阿古勒沒好氣地沖巫醫揮手,示意這人趕緊走。 總算巫醫走前說了幾句還算像樣的叮囑,說傷口愈合期間不可觸碰。 沈常安暗松口氣,將熬好的湯藥遞給阿古勒。 阿古勒干脆不裝了,昂起半個身子,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了個干凈。 “太子的事如何了?”沈常安拿過空碗放置一邊,兩手撐著膝蓋坐在床側。 阿古勒似是帶著怨氣:“你只問太子,不問我如何?” 沈常安順著他的話:“你如何?” 阿古勒長嘆一聲:“我這雙腿怕是廢了?!?/br> 沈常安笑道:“跟伽蘭打了這么多年仗,就算是為了那些戰死的將士,還你幾棍也應得?!?/br> 阿古勒別過臉,兩手一攤只當自己是個廢人。 這幾板子對他而言不過是小事,可他堂堂西麟領主,居然被伽蘭的太子打了。這事兒要說出去,面子還往哪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