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人
韋禮早就整理好衣服,步態散漫地與卓忱前后腳離開了洗漱間。 那點溫存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比不過射擊連中十環帶來的快感。 他沒留下一字一句,室內的溫度也漸漸回落。 甘楚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腳尖觸到冰涼地板時,酸痛猛地刺進骨縫,讓她差點跪倒。 但她咬緊牙關撐起身子,走到鏡前,簡單梳洗了一下。 她沒心思顧影自憐,也沒多余力氣浪費在情緒里。 甘楚撥通內線,平靜要求道。 “麻煩送一套衣服進來?!?/br> “請稍等片刻?!?/br> 空乘的回應帶著職業化的冷淡疏離,畢竟她真正的服務對象也不是甘楚。 備好的衣服送來,還是純白的絲質長裙,甘楚卻無所謂地接過穿上。 顏色無對錯,也無高低貴賤之分。 甘楚不覺得自己配不上。 痛苦積累多了,她反而開始覺得,自己就像被街頭混戰波及的無辜路人。 那些被侵占與傷害,說白了,不過是針對某個身體部位的粗暴掠奪。 生殖器不比腳高貴。 被人踩幾腳,疼是真疼,可未必屈辱得需要她搭上一條命。 怎的,女人就得為了這點貞潔之事要死要活? 她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人。 拋開性別標簽,這不過是一場赤裸裸的群毆。 與其說,有朝一日力量在手,甘楚要報復被暴力性侵犯的屈辱,不如說是要對人權被剝奪的經歷反擊。 她被降格為玩物,是自食惡果。 但就這權力結構,誰能完全置身事外? 階級和資源分配像一臺無情的機器,她只是其中被踐踏的一顆沙粒,還有千千萬萬化作塵埃的連一字一句也未能留下。 雖然,一輩子也無法把這堆權貴踩在腳下是更大概率的事,但若先死于愚蠢的自怨自艾就更虧了。 被情緒吞噬,用痛苦反復折磨自己太浪費時間了,她耗不起。 她的剩余價值在飛速流逝,她的的存在每一分一秒都在受到威脅,她在被催促滑落深淵。 誰能保證,她不會再次被用作交易籌碼,送至更殘酷的賭桌之上? 誰能保證,她不會無聲無息消失在某一場靡靡夜宴中,連尸骨都不剩? 既然無法摧毀這個穩固的體系。甘楚只能先消解被侵害的意義,往前奔至安全區域,再作梳理復盤。 躲起來,以期日后,至少是個念想。 甘楚慢條斯理地用洗漱間備好的妝品整理干凈自己。 鏡中之人,眉眼依舊清麗嬌柔,肌膚白細如瓷,裙擺輕軟如花瓣。 健康狀態雖然欠佳,但還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只要能脫離這個魔窟,好好養上半年,一切都能回到正軌。 門外幾個男人已經開始談正事。 從下流情欲無縫切換至利益分割,與其說是上位者的素養,不如說是本能的冷漠。 對他們來說,性愛并非私密情感交流,只是消遣的一種,和酒桌上的推杯換盞、賭局里的籌碼博弈沒什么兩樣。 人的價值,從來都由其可用性決定——不論是在床上,還是在談判桌上。 甘楚從紀成霖身上學到了一點這種冷酷的處事方式。 但她并不認為自己就處于解離狀態——冷靜看待重大創傷,如旁觀者抽離己身。 “全是扯淡?!?/br> 她冷笑一聲,輕嘲這狗屁理論。 由男人犯下的罪行,又用男性視角來定義女性的痛苦? 誰定義的創傷等級?什么程度的痛苦算“重大”? 即使她身處其中一個嚴重傷害范疇,也并非一定要陷入對應癥狀,沉溺于社會建構的受害者敘事模式。 心理學那一套虛偽得讓人反胃,還不如冷血的經濟學,赤裸的權力分配好過帶了道德色彩的說教規訓。 她的痛苦,歸根結底是權力結構自上而下造成的,而非單純性別問題。 手中沒有籌碼和武器就貿然闖入權貴獵場,活該被貼上可消耗的資源標簽,被剝削,被碾壓,被吞噬。 但她的一輩子還長著呢,不值得就此爛在這片腥臭的泥沼里。 為錯誤的選擇贖罪?往后再說。 現在,她要把過去當作教材,而非緊縛手腳的枷鎖。 在紀成霖把她最后一點價值榨取干凈之前,她要先下車。 不,不只是下車——甘楚要找到一條真正屬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