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托舉的女嬰渾身近乎透明狀，包裹她的軟布化作齏粉隨風飄散，李平安用仙力凝成了一個襁褓，將女嬰抱在懷中。

    女嬰臉上的鱗片已消失不見，渾身上下閃耀著七彩仙光。

    一股晦澀的道韻環繞她身周。

    此刻她已睜開雙眼，用一雙宛若琉璃寶珠的雙眼，打量著這個陰暗的天地。

    眾仙不明所以。

    李平安目光有些復雜，緩聲道：

    “先離開此處，回去路上我給各位詳細解釋。

    “此事的始作俑者乃妖師鯤鵬，我還看到了厄難尊者的影子，這兩個棘手的家伙應當是聯手了?！?/br>
    后土主動向前接過女嬰，眾仙湊向前好奇地觀察著這個女嬰的變化。

    李平安目中帶著幾分思索，殺意時隱時現。

    這女嬰，有成為大禍害的風險。

    ……

    待眾仙駕云離了此處秘地，天道之力再次將這口泉眼包裹，大鵬鳥馱著眾仙回返地表世界，李平安方才說起了自己在道則之海的所見所聞。

    漆黑的鯤魚內藏著一個瀕死的、被改造過的先天神魔；

    這頭先天神魔臨死散發出一群‘孢子’，這就是魔嬰的源頭；

    該先天神魔已被洪荒天地的規則同化過了，有混沌道軀，也能傳達一定的情緒……

    “我嘗試策反了一下這頭先天神魔，破壞了他們的行動?！?/br>
    李平安言簡意賅地做了總結。

    軒轅黃帝眉頭緊皺：“然后呢？說詳細點呀?！?/br>
    李平安看向后土懷中的女嬰，這小家伙已經再次睡了過去，兩只小手緊緊攥著拳，似乎很沒安全感。

    也該沒有安全感。

    李平安現在對她的殺意忽隱忽現。

    李平安道：

    “當時我經歷了一些很詭異的情形。

    “我元神變化成了這個女嬰的模樣，模擬出了她的氣息，然后那個被改造過的先天神魔伸出觸手……后面就有點難以啟齒了?！?/br>
    軒轅黃帝笑曰：“哦？你跟先天神魔難以啟齒了？”

    李平安：……

    這話聽著咋這么別扭！

    倒是不難看出，他這位軒轅師兄現在心情十分愉悅，都開始開他的玩笑了。

    八成啊，軒轅皇帝過去幾萬年都沒今日這么痛快過。

    李平安一甩衣袖，用仙力化作云煙，簡單模擬著自己此前經歷的情形。

    那根觸手在女嬰臉上輕輕舔舐，就如母牛舔舐剛出生的牛犢；

    隨后觸角的末端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顯露出了有著七對眼睛、總體像人、身材高挑的混沌道軀。

    咕咕的聲響不斷流轉。

    在天道之力的加持下，李平安大概弄懂了這個先天神魔傳遞來的信息。

    “它說，它剛剛明白了生命的含義，雖然它是被強行施加了這些含義?！?/br>
    李平安雙手一頓比劃，云煙不斷變換，口中不斷解釋：

    “先天神魔本身并沒有任何欲望，它們是混沌氣息的另一種形態。

    “按它的說法，真靈、歲月、乾坤，這三條大道定義了有形之界，也就是混沌海的基礎。

    “真靈長河無形無質，無數真靈自虛無誕生、以歲月為河床，自混沌海下流淌而過，當真靈聚合兜住混沌氣息，就出現了先天神魔。

    “先天神魔大多都有創造混沌生靈的能力，就是把他們自身聚合的真靈釋放出來，每一個真靈就是一個混沌生靈。

    “這次魔嬰事件就是如此?！?/br>
    李平安布置的氣息模擬出了億萬光點，凝成了先天神魔的軀體。

    李大志面露恍然，笑道：“這也不難理解，洪荒生靈應該都是單真靈生命體，真靈與大道糅合起來就是咱們的魂魄，混沌海中的先天神魔是多真靈聚合而成的生命體?！?/br>
    “對！就是這般！”

    李平安給自己老父親豎了個大拇指：

    “這個先天神魔傳遞來的信息很雜亂。

    “它還說盤古也是先天神魔，只是盤古為了自身修行背叛了先天神魔群體，開辟出了這個天地。

    “盤古自身崩隕后，原本聚合在盤古神體內的億萬真靈釋放在了天地間，化作了洪荒天地中的萬靈。

    “我們現在秉持的外形審美，乃至整個體系，都是繼承自盤古。

    “每個先天神魔都有自己的體系，只是它們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展開。

    “它們漂浮在混沌海中，不斷吸納更多真靈，也有許多真靈自它們身體上離開。

    “我們的這個洪荒天地也差不多，天地不斷在真靈長河汲取真靈，真靈進入天地就會通過孕育之事化為生靈，從花草樹木到人巫百族，都含了一點真靈。

    “也會有真靈耗盡自身消失不見，或者在生靈死后飄離洪荒天地。

    “鯤鵬就是利用了這個規則。

    “魔嬰的本質，是這頭瀕死先天神魔釋放出的真靈，魔嬰就是被改造后、能夠適應洪荒環境的混沌生靈?！?/br>
    一口氣說完這些，李平安也有點口干。

    眾仙面露恍然。

    大鵬鳥傳聲問詢：“陛下，剛才的七色光柱是？”

    “一種傳承?！?/br>
    李平安指了指瑤池抱著的女嬰：

    “莫要忘了，這頭先天神魔已經被我們天地的規則同化過了，它也有了跟我們類似的情感。

    “它憤怒于鯤鵬突襲傷它。

    “鯤鵬原本對它說，會幫助它適應洪荒天地，讓它成為洪荒天地的主宰之一，此前卻暗中偷襲了它，讓它重傷，釋放出自身的真靈，侵襲洪荒天地。

    “它雖然憤怒，卻又覺得鯤鵬并不算完全食言，它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于洪荒天地。

    “但當它發現了我變化成的女嬰后，突然理解了一個道理——真靈從它體內釋放出去，已不再是它，這是一種類似洪荒生靈繁衍的儀式。

    “然后，它選擇了自我毀滅，在混沌海中釋放了自身所有的真靈，然后將自己一部分力量傳給這個女嬰。

    “剛才你們看到的那顆七彩之心，其實就是先天神魔的部分力量?！?/br>
    李平安說著說著還偶有所悟，笑道：

    “我懂了，這部分力量其實就是大道的碎片，是那個先天神魔自己在混沌海中漂浮無盡歲月收集到的大道碎片?！?/br>
    眾仙緩緩點頭，已是大致理解了此間發生了何事。

    瑤池輕聲問：“那這么來說，這個女嬰也是混沌生靈？是先天神魔孕育的子女？”

    “很難界定，”李平安道，“她是人生的，自也是人族，只是她的真靈來源不算純粹，可以當她是先天神魔的一部分轉世成了人族?！?/br>
    后土問：“那她可有做先天神魔的記憶？”

    “應該是沒有的，這是個新生命?！?/br>
    李平安解釋道：

    “天道所顯，她體內的道則碎片源于混沌海大道，已被洪荒天地改造，那頭先天神魔自我崩碎之后，同樣填補了洪荒天地的天地本源?！?/br>
    軒轅黃帝皺眉道：“那也就是說，鯤鵬已經掌握了這個法子，他可以隨時再搞魔嬰之患？”

    “嗯?！?/br>
    李平安收斂笑意，略微有些頭疼。

    那頭先天神魔死了，魔嬰的源頭暫時被掐斷；但鯤鵬只要再殺一頭先天神魔，魔嬰之事還會發生。

    問題的關鍵，要么是想辦法干掉鯤鵬，要么就是堵住這個缺口。

    可鯤鵬利用的，乃是【洪荒天地在真靈長河吸納真靈填補自身】的規則，除非洪荒建立起六道輪回，直接管理真靈輪轉之事，不然這個缺口就一直存在。

    李平安看了眼后土，并未多說什么。

    他不想勸任何人去犧牲。

    那樣會讓自身道心不暢。

    李大志問：“鯤鵬是對這個天地有啥不滿嗎？”

    眾仙看向了軒轅黃帝，后者灑然而笑。

    恰好，大鵬鳥帶著眾仙飛出地下縫隙，回歸洪荒主天地的地表。

    一抹夕陽灑落，軒轅黃帝的輪廓多了一層淡黃。

    軒轅黃帝笑道：

    “鯤鵬痛恨人族、巫族和百族毀了他用心血締造的上古天庭，這是其一。

    “現在的鯤鵬其實是鯤鵬殘靈自混沌海中重修出的怪物，而殺鯤鵬的，就是吾與伏羲氏、神農氏兩位道友。

    “你說鯤鵬恨不恨我們？”

    李大志頓時唏噓不已。

    李平安用一縷仙力包裹這名女嬰，沉聲道：

    “這個女嬰與其他魔嬰還不同，她體內現在就有先天神魔凝聚的道則，今后如果她無法教化，大概率會成為一頭新的先天神魔。

    “殺，還是留，我心底也拿不定主意，不如來投票吧。

    “要殺的舉左手，這樣免于憂患，不殺的舉右手，可以試試給這些生靈一些機會，棄權就不舉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