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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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死時他未難過,弒殺親父時他也未曾落淚,包括現在,他更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但他卻能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他的心口在泛著疼。 這是步瞻頭一次,感受到何為哀痛。 他陪著姜泠,在后院又坐了三天。 這三天,他沒有上朝,沒有批折子,更沒有處理其他政務。 直到有宮人忐忑地走上來,跟他說,娘娘該下葬了。 她是被燒死的,身上本就有股焦臭味,眼下更是春夏之交,尸身若是放得久了,那味道愈發便會濃烈。 宮人跪在他腳邊,流著淚勸道: 皇上,您也希望娘娘能干干凈凈地下葬,不是嗎? 她生來身上便帶有異香。 那樣干凈的、好聞的香氣,如今卻被這燒焦味、尸臭味掩蓋。 聞言,男人面色微白,垂了垂手,終于無力地點頭。 皇后下葬那日,也是姜泠離開盛京的日子。 她坐在馬車里,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哭嚎聲,還是沒有抬手掀開車簾。 正發著愣,季徵卷起車帷坐上來。 他一襲水青色的袍子,依舊那般瀟灑恣意。 季扶聲坐在她身側,問她:想去哪兒? 姜泠想了想:江南。 江南風景秀美,那里的女子也喜歡香料,她或許可以在江南開一家制香鋪子。 季徵點點頭,同馬車夫道:去江南。 臨行前,季徵同她道,姜皇后的柩車將路過此地,步瞻為她準備了冥禮,她不去看看嗎? 所謂冥禮,便是在人下葬之前,請巫師做法,為亡者超度。一來撫慰亡靈,盼其靈魂早日脫離苦難;二來便是企盼亡者其來生順遂、平安喜樂。 聽他這么說,姜泠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里,步瞻向來不信鬼神之說,怎會親自為她舉辦冥禮? 不光她心中有疑,季扶聲說完后亦聳了聳肩,表示訝然。 冥禮的其中一環,便是以亡者此生最恨之人的鮮血做引。 冷風乍起,雪衣之人走下輦車,接過巫師遞來的匕首。 大巫師有些惶惶,試圖勸道:皇上,您乃天子,是真龍之身。其實也可免去放血這一環。 步瞻未戴金冠,烏發隨意以一根發帶束著。風揚起男人的發尾,與他寬大的袖擺。 無妨。 他拔開匕首,緩聲問,取何處的血? 大巫師顫聲:左右手腕各兩處,還有靠近心頭的一處分別裝入這五個罐子里。 對方話音剛落,步瞻不假思索地出手,劃破了左手手腕。 一處、兩處。 緊接著,是右手手腕。 步瞻換了只手拿匕首,平靜地割破右手手腕。待到裝最后一個罐子時,一側的談釗不忍,走上前。 皇上,您的傷就在胸口處,您千萬要注意龍體。 步瞻罔若未聞,將外衫解下。 談釗勸阻:皇上,龍體為重。 大巫師說,要靠近心口處的鮮血。 太子煜先前那一劍,正貼著他的心口擦過。如今傷勢方愈,才結了一層淺淺的痂。 他將上半身的衣褪去。 匕首銳利,閃著錚錚寒光,刀尖出血液仍未凝固,正順著刀身緩緩淌下。男人緩緩吸了一口氣,下一刻 談釗微驚:皇上 他竟又用匕首,剜向先前的傷口! 原本結了痂的傷口再度被人捅破,鋒利的刀尖剜入帶了血絲的rou,再一睜眼,那處已是一片血rou模糊。 罐子。 大巫師這才緩過神,顫抖著雙手捧住陶罐。 男人將匕首遞給隨侍,額上冒出汗珠,面色已是失血之后的蒼白。 大巫師接住那汩汩流下的心口血,哆哆嗦嗦地問道:皇上,可否要做法,為皇后娘娘定下來世羈絆。 來世二人再相見,再做一世夫妻。 聞言,步瞻神色頓了頓。他似乎想應下,轉瞬卻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一片蕭瑟的冷風里,他沉默了少時,終于,啞著聲音道: 我以鮮血為引,望她地下瞑目。 來生不必見我了。 冷風卷起雪色衣擺,天地上下,一片凈白。唯有桃葉簌簌而下,落在人的發尾與衣肩。 不遠處,叢林間。 一輛馬車疾行,正朝著江南方向而去。 她要離開這里,去江南開一家制香鋪子,開始新的生活。 開始新的,沒有步瞻的生活。 041 江南, 青衣巷。 入了秋,雨水愈是連綿不絕,淅淅瀝瀝的小雨細如銀線, 將斷橋上空籠起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白霧。輕霧繚繞這整條街巷, 即便是下雨天,琳瑯居門前亦是絡繹不絕。 阿懷jiejie, 你今日也來青衣巷啦。 是呀, 這琳瑯居一連閉門了十余日,終于出了新的香料子。這不,jiejiemeimei一聽說琳瑯居開了門, 都冒著雨過來排隊呢。meimei身上這是什么香,真好聞。 這是琳瑯居的洛神花衣, 我還有一小瓶未用完, 阿懷jiejie若是喜歡,我回去拿些送給你。 那真是多謝meimei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