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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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坐堂的酒伶,比暗娼,猶有不如。 有??推鹕?,往那個抱琵琶的歌女跟前丟了幾個銅板,喊道:“柳郎君,你叫小娘子吃酒,她要是吃醉了,哪個給我們再彈一曲十八摸?” 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能常常來吃酒聽曲討閑的,不是手里有幾個阿堵物的,就是游手好閑的無賴子。老實百姓固然是把這當享受,卻也不至于奢侈到鎮日來吃酒。 在這滿堂的轟然大笑里,彈琵琶的少女垂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是打在地上有一滴接一滴眼淚:“妾本薄福人。受不了這酒。只求、只求柳郎一曲一詞?!?/br> 柳三郎雖往常為優伶唱和談笑,出入章臺胡同,被家中不恥。但他到底出生名門,尋常酒伶,還遠遠求不得他一詞一曲。 但凡他唱和過的詞曲,必然廣傳市井歌臺,與他唱和過的伶人,也必定門庭車馬不斷。 柳三郎沉默片刻:“你彈罷。我和詞曲?!?/br> 彈琵琶的少女聞言,將頭低得更厲害,顫抖著手開始重新調弦。 少年男子的清唱聲應著琵琶聲,遠遠傳開,引來無數人擁擠店門前,喜得店家眉飛色舞,連連搓手,看那琵琶少女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 齊芷被那方臉少年推扯著往哪邊去的時候,看到前方人群擁堵,有歌聲傳出。 那方臉少年竟然興奮起來:“呵,是柳三郎在唱和!”說著,方臉少年乞丐一推她:“算你好命,今個先聽了柳三郎的唱和,再拉你去拜團頭!” ☆、第18章 這是在空蕩蕩的下房里,在約定好的時段里,秀麗的青年等了一會那位藍裙侍女。 門吱呀開了,進來的卻是一位陌生的女子。 他詫異地看去。 這女子眉目端莊而柔美,眼角有一顆淡痣。她穿著普普通通的侍女服,然而那略帶蒼白的面容,在記憶里好像還是淌著水一樣眼熟——是那位在雨夜闖進他房內的女郎。 青年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就是那位侍女說的,想同他學戲的娘子。只是,不是說,教會那位侍女,再由侍女轉教給那位娘子嗎?怎地是這位娘子親自前來? 他想出去。但看了看,門被人關死了。 他只得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向齊芷作揖行禮,把頭低下去:“小人見過女郎?!?/br> 看著他行禮,齊芷搖搖頭,眼神有些放空:“走馬章臺的柳三郎也懂禮法了?!?/br> 青年聞言,抬頭,詫異地看她一眼,復又低頭:“小人不姓柳?!?/br> 齊芷笑了一笑,走近一步:“怎么?你道我那紈绔的表兄能認得出你,我便認不出了嗎?” 她又走近一步,自言自語:“也對。這么多年了,你自然不記得我了?!?/br> 青年——或者是柳三郎,輕輕抖了一下,有些苦笑。 那紈绔也就罷了。說到底,都是男人,犯不到禮法子嗣上。 這貴人家里,也不至于為了爺們玩弄戲子這樣處處有的臟事,而為遮丑害一個戲班子性命。 但一個貴族的未婚娘子,對身為男戲子的他說這樣的話...... 他干脆直起腰來,也不再否認,就看向齊芷:“小人身為優伶,的確是曾富貴之后,曾姓柳。早年也曾走馬章臺,是個浪子班頭,世人罵荒唐的。但是小人直到投身煙塵,也不曾向哪個好人家的娘子,多說過一句話,多瞄過一眼。更是不可能識得娘子這樣的少年閨秀?!?/br> 齊芷卻好像沒聽見他這一番辯白,自顧自說:“你十六歲那年,與那酒伶和了一曲,有些熏然。那拉著我的方臉乞兒竟然是你都仰慕者,便一路扯著我跟著你走——” 柳三郎聞言豁然抬頭,問:“你怎知,那年我十六?” 齊芷看他:“你忘得許多。這是你后來同我說的,說是自己今年恰好是年方二八?!?/br> 柳三郎又低下頭去。 齊芷慢慢說:“后來乞兒扯著我跟你走了不久,到一個曲折的巷子,就和你走散了。那乞兒惱我走得慢,連累他跟丟了你,就一個勁扯著我的頭皮,嚷著要收拾我。我挨了幾下,趴到地上,那乞兒再要打,你就從那個巷子出來了。 你看到拼命掙扎的我,就喝止乞兒說:‘這個子弟是你哪里拐來的,要這般毒打!\\\\\\\\\\\\\\\\\\\\\\\\\\\\\\\'乞兒說是行乞的同伴,你不信,看著我沒細涂泥巴的手,說:哪個行乞的,能有這細皮嫩rou?說著狠狠嚇了幾番那心虛的乞兒,把我扶起來?!?/br> 說到這,齊芷回憶得有些出神,似乎望著虛空在微笑:“你彎腰的時候,那個玉吊墜的尖銳處剛好打在我頭上的傷口,我疼得喊了一聲。你就把那吊墜扯下來往懷里一塞?!?/br> 柳三郎的臉色變了:“玉吊墜?” 齊芷有些回過神來:“怎么?你不記得了?我看那是你時時隨身帶著的?!?/br> 柳三郎低聲:“哦,這樣。這么些年,這樣塵埃里的處境,往年富貴時的小事,記得不大清了。你說說樣式,我大概有印象?!?/br> 齊芷聞言,苦笑:“于你,自然都是不緊要的小事。我卻還記得那個老羊銜月的樣式,是吊墜里也少見的。你說你喜歡得很?!?/br> 碰地一聲。是下人房中的胡凳倒了。柳三郎退了一步,像是要遮掩方才的失態一樣,以袖擦了擦額頭,臉色有些像剛病愈的齊芷一樣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