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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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前面就是林氏淡得素得,暗沉得可以的房間。 幾個婆子領了路。 林氏的院子一向是婆子比丫鬟多。 林氏穿著暗紋的褙子,里面是高領長沃。 這種領子,密封得一點兒肌膚都不外露。 而天氣顯然有些熱了,林氏拿巾子輕輕擦拭著蒼白額頭上的汗水,正咳嗽。 見齊萱來了,她先是要起身,又慢慢摁住巾子在腿上,重現坐定了,嘴角彎了一道十分克制的弧度,仍舊是靜而輕的笑:“你許久不來了?!?/br> 齊萱強迫自己鎮定地低下頭:“母親,這是您定的請安的規矩,是定時的?!?/br> “你不必理會的,那是她們的規矩?!绷质享怂谎?,輕輕地,解釋一樣說。 她們便不包括我?在這種規矩上,我寧愿和她們守一樣的。 不去看林氏蒼白的面容和只有一點微紅色的同樣蒼白的唇。 齊萱想:又是這種――這種討厭而莫名其妙的…………這哪里是正常的繼母對繼女? 林氏又想說話,卻忽然停了一瞬,先撫著瘦弱的胸口呼了一口氣,又以同樣白得少血色的細手掩著唇咳了幾聲,等咳罷,臉色有一些被逼出來的紅,她才又送出一口氣來,舒緩一些,對著齊萱說:“天氣熱了也要犯。時日不久安了?!?/br> 齊萱聽了,仍舊低著頭,說規矩的話:“母親的病要再喝些藥,女兒們都擔心?!?/br> 林氏沒有正經回答,卻低低嗯了一聲。 當林氏這樣“嗯”的時候,又不像繼母回答繼女了,又是討厭的……說不出的東西。 齊萱這時候就只顧著低頭了,她不想抬頭,因為她知道,她不想看見此刻林氏那衰弱的生命力里亮起的狂熱。 莫名其妙,與什么都無關的狂熱。 這種狂熱促使林氏又開始了,喃喃:“抬起眼來啊。你的眼睛,多美呵,多美呵……” 下面就是應該是“愛得恨不能挖了?!?/br> 齊萱低著頭撇了撇嘴,她十幾年來都聽著,而今已經能當這是過于狂熱的囈語,不再過分恐懼。 她低著頭,等林氏像往常那樣,又輕輕地結束自己的囈語。 然而低著頭低著頭,她就瞧見林氏手邊的一根簪子。 晶瑩剔透,上面是一只小猴的玉簪子。 前幾天見阿姊帶過。 此時的林氏終于又結束了囈語,回復了那文弱而哀靜中帶些涼涼清明的神色,見齊萱視線,就把將簪子放到案幾上,另一手捏著書卷:“這是莫名出現的。芷兒手下的一個婆子一拾到就給了我?!?/br> 這的確是齊芷會做的。齊芷不會留任何來路稍有不明的東西。 然而齊萱看見那簪子上的小猴竟然對她眨了眨眼,就不由自主開口:“母親,這簪子――” ―――――――――――――――――――― 齊萱逃一樣離開那個令人悶得慌的院子,幾個婢子早就侯著等她的婢子怎么喊都喊不停,跟得直喘氣。 “我竟然跟這個瘋……跟這個女人要了簪子?!?/br> ☆、第9章 齊萱捉著那簪子,自林氏的院子逃一樣退出來后,就在長廊處痛痛快快跑了一陣子。 然而,她的步伐忽地慢了。 后面遠些的地方,那些跟著她跑的婢子們也俱都畢恭畢敬起來。 因為,前面站定了的青年,就是齊萱的長兄,齊府的嫡長子齊玉德。 看著齊萱半提著裙擺,跑得臉蛋通紅,飽滿的胸口隨著大口的呼吸而起伏,青春洋溢的模樣。 于是 ,這個穿著提藍道袍的青年,好像毫墨一樣的眉就斜起來了,臉上是一貫的冷冷的神色,以看見犯法者一樣的口吻喝止道:“不像話。沒有規矩。在長廊奔走,這樣的粗莽,是下等人的舉止?!?/br> 齊萱睨著他,總覺得從青年的嚴厲的神色里能看出驚異,又好象能看出輕蔑。 他在輕蔑什么? 齊萱覺得他是在驚異與輕蔑她不經意間展示出來的毫不遮掩的勃發的生命力。 她知道自己有些汗濡而貼身的織花襦裙,必定顯出美好的形體來; 她即使不伸手去撫摸,也必知自己此刻的臉龐定是在運動后顯得紅潤而美麗; 她甚至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肯定是水汪汪而多情輕快的。 齊萱明白自己是應該青春美麗的。而這種美是無罪的。 然而,她抬頭,更加清清楚楚看到,在齊玉德的眼里:她這樣肆意地展示青春,是個犯罪的,違法的,犯規矩的。 她不覺得自己的年輕,自己的美麗是一種罪。 然而這是長兄,同她爹也不差了。 她只得乖順地低下頭,整了整裙擺,低下柔而修長的脖頸,將自己的紅潤臉龐與起伏的胸脯,都借低頭的陰影而重新掩住,做著絲毫不差槁木一樣端正的禮節:“諾?!?/br> 然后,齊萱收起大步,開始走起了緩慢而小小的蓮步。她不再昂著頭,而是微垂著面容,由趕上來的侍女扶著,垂首低眸。 又是所謂的淑女了。 見到姊妹的姿態,青年似乎是滿意了,然而又帶有一些警告地說:“你不小了,將來——將來縱使到了別家,也是不能丟了我家的門面的?!?/br> 齊萱低低應諾。 齊玉德就大闊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