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舍友
接下來一段時間,趙楚月開始頻繁出入秦頌家里了。 說客氣點叫“出入”,其實就是完全住在他家里了,并且她也真如她所說的那樣,沒有任何工作,每天就那么一件事可忙———圍著秦頌轉。 她倒是老實,次臥的房間騰出來就沒再要求和他一起睡了,兩人下了班回家洗洗涮涮,互道晚安各回各屋,第二天早上再一起吃早飯,相安無事。 秦頌是有點困惑,也不知道趙楚月到底是來干嘛的,他們之間的距離保持得比第一晚還要好,什么越界的事都沒發生過,好像真的只是多了個合租的舍友一樣。 雖然這個舍友既不交房租,也不干活。 趙楚月是稍微有那么點自覺的,躍躍欲試地想要干點什么家務,但又毫無經驗,洗碗洗得一池子泡沫,拖地拖得滿地水,做飯……那更是指望不上的,讓她干活和搗亂無異,秦頌忍無可忍,最后都形成條件反射了,看見她手里出現工具就得馬上搶下來。 難得的休息日,秦頌在廚房里煲蓮藕排骨湯,趙楚月跟在旁邊剛洗了一個勺子,抱怨道:“我總不能什么都不干吧?!?/br> 秦頌頭都不回,說:“你不是一直什么都不干嗎?” 他掀開砂鍋蓋子,看著里邊泛著油花煮得軟爛的排骨,有些擔憂地問:“你真的能吃這個嗎,熱量應該挺高的?!?/br> 趙楚月也湊過來看,熱氣蒸得她有些睜不開眼,說:“能吃啊,有什么不能吃的,我都瘦成什么樣了?!?/br> 秦頌斜了她一眼:“你自己也知道啊?!?/br> 她掐著腰,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說:“外面那些東西看見就沒胃口,吃不下呀……” 陸裕說得沒錯,秦頌現在發現自己是真的有點做老媽子的潛質在身上的,看見趙楚月瘦削的下巴就不舒服,總想變著花樣的讓她多吃一口。 一開始還只是休息日吃得正式,后來演變到工作日的晚上回了家也要加餐,趙楚月也吃得越來越百無禁忌,漸漸的連秦頌打包回來的糖水都不用減糖了。 甚至有一天下班的時候,秦頌沒收拾完讓她在店里等一會兒,等到準備關門時,發現她竟然雙手托腮,在叼著一根吸管喝可樂。 可樂?! 秦頌大驚,問她這是從哪弄來的,趙楚月一臉無辜地指了指一旁的陸裕。 “我給她的啊,看她在那坐著怪無聊的,怎么了?”陸裕一頭霧水。 “來,告訴她你上一次喝碳酸飲料是什么時候?!鼻仨炂届o地說。 “上一次?嗯……”趙楚月努力回憶著:“可能是十歲?” “什么???!”這回輪到陸裕大驚了,“你二十多年沒喝過可樂,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就這么過來了唄?!壁w楚月聳肩。 他們一起出了門,秦頌關燈鎖門,聽著身后兩人喋喋不休地拌嘴,陸裕似乎對把趙楚月的“毛”摸亂這件事非常有執念,笑著問她:“哎,小金毛,那你能吃巧克力嗎?”把趙楚月氣得要跳起來打她。 細細碎碎的語句像漂浮的泡泡一樣,一點一點地鉆進耳朵里,秦頌一邊落鎖,一邊忍不住笑,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沉甸甸的,像吸滿了糖水一樣滿當。 他不想對他們這樣的關系下什么定義,他做不到,也搞不清楚,干脆就先這樣得過且過的繼續下去好了。 挺好的,沒有什么不好的。 趙楚月住到他家里大半個月,除了偶爾幾天回北京辦事,兩人幾乎每天都待在一起,趙楚月的氣色rou眼可見的好了起來,兩頰的rou也好像終于填上去了那么一點,看著沒那么可憐了。 秦頌把臺歷的月份牌翻過去一頁,一個大大的“六”出現在眼前。 六月到了。 這個月趙楚月倒真的有事要做,暑假檔即將開始,而她主演的一部電影會在這個夏天正式公映。 《血蟬》,也就是當年秦頌陪著她一起進組的那部片子。 這電影因為一些審核和投資問題,在拍攝完成后的幾年一直沒能順利公映,不過這些年在國外電影展上的放映口碑不錯,所以這次國內公映,片方和投資方都卯足了勁,估計要投入大筆宣發資金,轟轟烈烈地造勢。 趙楚月煩得不行,她現在懶散的日子過久了,完全無心工作,數著日子不想回去。 承風來接她那天,她磨磨蹭蹭地拉著秦頌說了好多話,什么“真不想走啊”,“舍不得你啊”之類的,到最后了,她看著他,終于試探地問了一句,“你能抱抱我嗎?” 不是我能抱你嗎,而是你能抱我嗎。 秦頌看著她那副小心翼翼地樣子,無奈地伸手,輕輕環上了她肩膀。 趙楚月馬上從善如流地抱住了他的腰。 “我這一走可能好長時間不能回來了,沒辦法,行程太緊了,實在擠不出時間了?!彼淠卣f:“房間記得要給我留著,不許我一走就讓那家伙就住進來,我還要回來呢?!?/br> “好,知道了,給你留著?!彼托牡馗胶椭?。 趙楚月拉開一點距離,直直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又問:“你會想我嗎?” 秦頌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眼神有些閃爍,抿著唇沒有開口。 “沒關系,不想也行,”她毫不在意地笑起來,“我想你就行了?!?/br> 兩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別,秦頌把她送到樓道口,看她上了車,反反復復地和自己招手,直到車子開遠了,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才終于卸下一口氣,慢騰騰地回到家里。 熱鬧了一個月的屋子驟然變得冷清下來,秦頌站在客廳中央,忽然覺得這六十平怎么那么大,四處都空蕩蕩的,空得讓人心慌。 好在他也沒惆悵多久,趙楚月的微信就來了。 他們現在終于又加上微信了,趙楚月走了,卻像沒走一樣,消息無時不刻源源不斷地發過來,早安晚安吃什么自不必說,就連今天干什么,去哪里,穿什么都一一報備。 太多了,他上著班時不時就走神了,助理還在按之前的習慣給趙楚月準備三餐,菜葉子里蓋著幾片薄薄的牛rou,秦頌看著就頭疼,這都什么啊,這能叫吃飯嗎。 他很想說點什么,但又怕打擾她工作,畢竟藝人都是這樣吃的,這才是常態,之前在他家里什么都吃的狀態才是偶然。 他一直忍著不說,但趙楚月先說了,她發來一張拿著飯盒的自拍,臉皺成一團,說:【這也太難吃了?!?/br> 秦頌馬上回復:【想吃什么,等你回來給你做?!?/br> 【真的?吃什么都可以嗎?】 【當然?!?/br> 秦頌盯著屏幕,看著對話框上邊閃爍的“正在輸入”,耐心地等著。 【那我要吃你?!?/br> 突然跳出來這么句,他嚇了一跳,就知道趙楚月沒個正形,有些氣惱地關了手機,不理她了。 他們相敬如賓的狀態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日常里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牽手,每天下班回家趙楚月會主動拉著他的手走完那一小段五分鐘的夜路,除此之外,連擁抱趙楚月都要先征求他的意見。 如此純情的狀態甚至有些好笑,他想想自己十八歲時就已經在和趙楚月上床了,到現在三十五歲了,竟然開始拉拉手摸摸臉,搞起談戀愛那一套了。 不對……也不是談戀愛,他們沒有在談戀愛,他和趙楚月……他們怎么會是在談戀愛呢,這太荒謬了。 他越想越覺得臉熱,真不是這個年紀還該糾結的事了,于是索性不想了,暴打了幾杯檸檬茶又切了幾盤子仙草凍,忙活了幾個小時,終于想起來還沒回消息。 拿出手機一看,趙楚月又發了十幾條消息和一大排流淚的表情,嚷嚷著【那不吃了】、【不讓吃就不讓吃,別不理我啊】、【你倒是說句話啊T_T】之類的,看的秦頌哭笑不得。 電影即將上映,各個軟件、社交媒體,線上線下鋪天蓋地都是宣傳,新聞發布會上,沉寂許久的趙楚月也一反前些年憔悴的模樣,光鮮亮麗的再度出現在公眾視野,禮服造型更是沖上了好多條熱搜。 今晚的紅毯,她穿了一條深墨綠的魚尾禮服,聚光燈打在綢緞上,瀑布一般的流光溢彩,她帶著那種熟悉的完美笑容款款走來,驕傲又從容地面對著無數目光與鏡頭。 秦頌在店里看著直播,屏幕里的她是那么完美,像滿月時最耀眼的月亮一樣,觸不可及。 他很難不產生割裂的感覺,好像一小時前在視頻通話里哀嚎最近吃胖太多,裙子緊得塞不進去的趙楚月,和紅毯上的那個趙楚月,完全不是一個人似的。 不知不覺,她走了有一個月了。 電影已經上映了,反響和口碑都是空前熱烈,評分軟件竟然開出了九點幾的高分,這是趙楚月成年以后主演電影的最高分數,拿獎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她忙著天南海北地跑宣傳,網絡上今天一個視頻,明天一個片段,秦頌還沒進電影院呢,感覺全片都拼拼湊湊的在手機里看完了。 她見縫插針地給他撥電話,問他看了沒,秦頌說還沒去,她拖長調子抱怨你怎么一點不上心啊,秦頌笑笑說那等下班了叫上陸裕一起去看。 “什么?!你和她去?你不許和她去!”她急了,但隨即又軟下語氣,說:“我們兩個的共同成果,你和她看什么呀,你等我回去,我和你一起看嘛……” “什么共同成果,又不是我演的,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去了就和你有關系嘛?!?/br> “好吧,”秦頌頓了頓,猶豫地說:“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最多三四天吧,明天就是最后一場路演了,結束之后活動就不會這么密集了,”她語氣里帶上笑意,“你想我了?” 又是這種問題。 秦頌嘴角抽動,心里似乎是有一點想的,但那個字咬在嘴里還是吐不出來。 “總之你快點回來吧?!彼詈笳f。 趙楚月聽了,好像在電話那頭止不住地笑,好半天,才說“好”,末了又鄭重其事地補了一句:“我好愛你?!?/br> 秦頌笑著掛了電話。 他這邊剛打完,那邊陸裕抱著鮮切水果過來,無奈地說:“下次打電話避著我行嗎,早晚叫你倆膩歪死算了?!?/br> “好吧,”他不以為意地說:“我從家里帶副耳塞給你?!?/br> 兩人一邊閑聊著,一邊收拾東西,今天天氣不太好,進入雨季總是隔三差五的陰雨連綿,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大雨,這會兒起了風,路上已經沒什么人了,兩邊店面都準備早點打烊。 秦頌正忙著擦桌子,余光瞥見店里進來了一個人,他沒抬頭,開口:“不好意思客人,我們已經下班了?!?/br> 但那人沒離開,反而走了進來。 高跟鞋撞擊著瓷磚地面,來人腳步不疾不徐,緩緩踱步停在了店面中央。 秦頌有些困惑的抬頭,看到那是一個看起來保養良好的中年女人,她穿著考究的淺色套裝和一頂寬檐禮帽,倨傲地四處打量著店里的陳設,看起來和這間街頭小店的氣質格格不入。 “請問您……” 他剛一開口,女人轉過臉來,她摘下墨鏡,眼神銳利且高傲地落到了他身上。 秦頌在那一瞬間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 是鄭秋茗來了。